那杵立的人影姿态很是诡谲,似被木架支着那般僵直,就在苏昭想再仔细看看时,那人却忽而生硬摆头。
似乎透过重重迷雾,正死死盯看她所在之处。
苏昭的尖叫卡在喉中,全身血液都冷了几分。
准确说那人并非在“看”,因为他面色根本是一片空白,毫无五官,像一张为着墨的画布,任你将各式离奇的设想铺置其上。
雾气萦绕而起,将一切都渲染得森然又虚幻。
直到季有然拍了拍苏昭,才将她骤然惊醒。
那船已又行出几里。
“跟上!”季有然一边道,一边快步追去。
两人一路追近,船却开始缓缓摆头,似要向中心航行。
“再不上去就没机会了。”季有然侧头道。
“那便上。”苏昭心绪稳了些许,回以坚定之色。
今日的种种怪事,都是有首无尾。
似是有人在刻意牵引她行事。
如今这鬼船的讯息也是被不经意放给她。
但她不愿错过。
况且此时还有个可靠的帮手。
二人一前一后跳入水中,涉水而行,在凑近船边时,苏昭更为清晰的看见,船体上斑驳锈迹,确实像沉没多年,又重浮水面一般。
苏昭正巡看着,季有然已扒着栏杆翻身上船,随后探身将苏昭拉起。
踏到船上,更被破败之象所惊谔。
桅杆歪斜,帆布垂耷,像被浸泡多年,每一寸铁具都密布锈迹,木材则松软腐朽,大团水草缠绕,倒似刘神医身上的那种。
脚下所踏之处,也是软弹,仿佛木质甲板早已被蛀空,只剩一层脆弱的壳,稍有不慎,便会击穿踏碎。
一股难以言喻的河腥味扑面,却又隐隐夹杂着浅淡的异香。
苏昭只觉得莫名熟识这味道,却又想不起来。
月光勉强能照清甲板,有限的视角里,船上空空荡荡。
季有然的行动也是谨小慎微,全身紧绷,向着方才看到人影的船头行去。
苏昭紧随其后。
然而船头却空无一物,仿佛方才的景象都是错觉。
“这里原本有个人才对?”季有然几分迷茫。
“我方才也见了。”苏昭肯定他。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蹲下身,四处探查。
边缘处的地面上有一滩水迹,显然是新溅上的。
苏昭走近了些,俯身探看,又摸了摸栏杆,断然道:“方才有人潜入了水中,只是动作轻微,我们刚到船上又万分紧张,才会没听到响动,栏杆上只有这处是湿的,便是被崩溅上的。”
“刚才那人是装的?既然如此,目的又是为何,将我们引上船?”季有然蹙眉。
苏昭看他。
“但如今都上来了,不顺势看看再走,总是不甘心。”季有然随即道:“苏掌柜跟上我,若有不测,你只管跳河逃走,留我垫后。”
苏昭不觉笑道:“季大人倒是大义。”
二人顺着楼梯盘旋而下,到了货仓中。
苏昭从衣襟掏出火折燃亮,墙壁斑斑驳驳,透出令人不安的色泽,四下只有一些散乱而看不出用途的绳索和肮脏的油布。
沿着走了一遭,仍是一无所获。
“对方费尽心机将咱们引来看一艘空船是为何?”季有然喃喃,一边举高火光,倒退而行,忽然脚下一绊。
他回身,发现正踩中一块木牌,应是船中曾用于标记货物归属的名牌。
俯身拾起,却在看清正面时顿住。
苏昭凑了过去,也是浅抽口气。
其上的字已然糊晕,唯有“远平”二字清晰可辩。
难道这就是那艘宴三口中,在数年前倾覆之船?
抑或是于得儿曾称自己要登上出航之船?
“这当真是艘鬼船不成?”季有然忍不住道。
苏昭未语,可不知是否因身在水央,一时竟在夏初里感知了些许凉意。
“就算是鬼船,也总有其用意。”季有然道:“咱们是来查真相的,管他是人是鬼,查下去便是。”
可货仓里看过,又去了驾仓,船工房室等地,皆是空荡。
“难道就要无功而返?”季有然不满道:“再想寻这船可要等下月了。”
苏昭陷入思忖中。
将从发现这船,到蹬到其上的每一步都复盘一番。
忽然目中一亮。
“季大人,我方才就觉得有一处不对。”
“如何?”
“上船前我无意看见,这船水线很深,若这船当真如此空荡,怎么会如此。”
季有然眼眸也随之点亮,“货仓!”
货仓是唯一有空间施布的地方。
二人又回到货仓,对着周遭一番敲打。
苏昭在行走间,不小心踏破一处木条,“咔”地脆响,她脚下却一空。
季有然连忙将她拽住。
苏昭心中一动,蹲下身,趴俯看向那方空洞,其下漆黑一片。
“拆!”她言简意赅。
季有然会意,也蹲下,抬手撬动木条。
船体腐蚀严重,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破开了一片,火折晃去,其下覆着油布。
而油布之下,却是一个个人形的起伏。
那股萦绕在鼻息间的异香大盛。
苏昭终于忆起。
那是在停尸间中闻过的,为了防止尸体腐败而用的特殊药剂。
她望向季有然,后者对她颔首。
两人各握一角,一鼓作气,顺势掀开油布。
其下当真如方才所猜,是齐整排列的十余具尸体。
各个青黑浮肿,毫无生气的脸暴露在火光下,眼眶空洞,嘴唇乌黑,皮肤上凝着细小的水珠与霜渍,似是从冰室取出不久。
身上穿着统一的白麻布衣。
苏昭呆愣原地,好半天没有反应,脑中一派麻木。
她见过尸体,但排成排的还是首次。
防腐的异香拼命往她鼻子里钻,带得胃中一阵抽动。
她捂着嘴拼命跑到甲板,俯身吐了出来。
季有然也是面色难看,竭力压制着呕吐之感,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下意识用指尖刺入掌心,疼痛逼迫清醒几分。
他蹲下身,查看尸身情况,一边扯开身上衣物,却又一次被眼前景象所震。
只见尸身上,竟被纵向破开,贯穿腹部,又用粗密的线引紧密穿缝。
伤口已然是一道黝黑的痂疤,却要挣脱缝线般紧绷,似另一张隐秘的嘴,想无声地对他露出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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