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春的声音渐渐隐没,屋子里的人沉默良久,才回过神。
“珍儿爹有癫病?这...娘当初可知道?”王氏颤巍巍地道,“还有老三呢?梁家当初可是他牵的线...”
沈玉春神情一顿,垂下目光:“其实她爹不犯病的时候,除了脚有些跛,跟常人没什么两样,除了他家里人,没有人知道这事。老三当年在书院认识的也是梁家表亲,未必清楚情况。至于娘...我当时年纪大了,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梁家派人来提亲,娘高兴地很,肯定想不到里头还有这事。”
王氏对沈老太太再不满,也不会怀疑她对女儿的心,因此也没再问,只是对癫病很是惊惧。
“我听人说,癫病发起来吓人得很,弄不好可是会——”
她硬生生把“死”字咽了回去,转开话题:“那你们预备以后怎么办?老宅那头可要说一声?”
“梁家我是不会回去了,婆婆在的时候,有她护着,我们一家三口在梁家日子还能过。眼下婆婆也走了,老二两口子怎么容得下我们?这回靠着她爹装病,我们母女两个才逃出来,否则只怕这会珍儿已经被卖给那老头做妾了。我只怕老二家还不死心,派人来找,就先在这躲一阵。”
“至于老宅那...”沈玉春犹豫了下,“先不说了,免得娘着急。这事不能大张旗鼓地闹,弄不好,珍儿一辈子名声就毁了。”
“天杀的玩意,这么小的孩子都祸害,珍儿才十三岁啊!都是梁家的血脉,梁家老二怎么敢?!”
王氏想起刚刚珍儿的样子,简直恨得牙痒痒。
要是有人敢这样对她的女儿,她一定跟人拼命!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珍儿爹还在梁家,一家人总不能一直分开。”
“出来前和他爹约好了,他找到机会就来寻我们。等珍儿好些了,我就去找个稳当的活计先干着。倒是你们,怎么也来了汴城?老二把生意做到汴城了?”
说到这里,沈玉春才注意到王氏和沈云姝的穿戴,顿时脸色一变。
“家里出事了?你们怎么这副打扮?”
王氏勉强笑笑,把事情简单说了。
得知沈望之和沈敦都被发配去了矿场,沈玉春大惊失色,几乎坐不住。
“什么时候的事?过年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三弟当了县丞了,不能找人通融一下吗?”
王氏冷笑一声,把那日去借钱的经过讲了一遍,沈玉春半晌说不出话,最后只深深叹了口气。
“委屈老二了,咱们这些兄弟姐妹里属他最有本事,吃的亏最多,这么多年,他和你都不容易。”
这话说到了王氏心坎里,登时就红了眼圈。
“子女孝顺娘是本分,这么多年我从没跟他爹抱怨过一句。可儿子遭了难,平日里嘴上最亲的亲人说不管就不管,眼睁睁看着他父子俩去受苦,我心里恨啊!”
沈玉春握住王氏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知道,你受委屈了。这亲断就断了吧,老二这么多年给的够多了,往后你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沈云姝惊讶地看了眼这个大姑,没想到她竟一句都不劝,就这样接受了她们断亲的决定。
这是以孝治国的地方,和父母断亲是会被人指着脊梁骂的,可不是什么小事。
但沈玉春的态度却让王氏倍感安慰,没有指责,没有劝解,体谅她的苦和委屈。
她当即道:“她姑,你也别找什么活计了,我们做了点小生意,正缺人手呢。你来我这帮忙,别的不说,一口吃的总不缺。”
沈玉春却摇了摇头:“眼下梁家老二还不安生,我不能拖累你们。再说你们挣的钱还要攒着去赎人,这是要紧事。我没事的,大不了累一点,小时候那么苦都过来了,还怕啥?”
王氏这会却没了先前的顾忌,劝起了沈玉春。
“你不来我也是要找人的,再说咱们这活计还得找手巧的,你的手艺我知道,保准没问题。你就当替她爹照应咱们,来帮我这个忙,我也好多做点生意,多挣点钱!”
“这...”沈玉春面露犹豫,“那你们做什么生意,我能帮上忙?”
“嗨,她姑,你听我说——”
王氏从麻糬饼开始讲起了做花饽饽生意的经过,沈玉春越听越惊奇,当听到她们已经在筹备铺子时,又面露欣慰。
“姝儿像老二年轻时候,脑子活主意多,胆子大又能吃苦,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可不是,我现在就想牟足劲,在年底前凑齐银子把人赎回来,一家子还能过个团圆年。要是没有姝儿这些法子,真不知道要攒到猴年马月。就是苦了她,也到说亲的年纪了,没得要耽误两年。”
王氏又是骄傲又是愧疚,这话她平时只敢放在心里煎熬,如今碰上能说话的人,也忍不住倾吐。
“娘,我不急着嫁人,我还要在家里再做几年宝贝疙瘩呢!”沈云姝连忙表明态度。
“傻孩子,好,那就过两年再嫁。”
王氏笑嗔了句,抬手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一旁杜锦香看着,眼划过一抹落寞。沈云姝注意到了,偷偷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又朝她挤眉弄眼地笑,惹得杜锦香也伤感不起来了,跟着抿嘴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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