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如霜,铺满了虞山古老的石坪。
温潆棠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草药、泥土和远处灵棠清冷异香的空气,带着宿命的寒意涌入肺腑。陈情的手依旧稳稳地包裹着她冰凉的小手,那粗糙的触感和温热的暖意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她借着这股力量,终于从昏暗的车厢里,踏入了这片被月光和无数双眼睛洗礼的圣域。
通向部落深处的小路上,黑压压地跪满了人。砚潼国祭司部落的男女老少,皆身着庄重的赭色麻衣,脸上涂抹着代表虔诚与牺牲的古老纹路。他们低垂着头颅,姿态恭敬得近乎卑微,如同等待神明垂怜的信徒。空气中弥漫着肃穆到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山风掠过树梢的低语和远处寨落中微弱的灯火在跳动。
“恭迎花神圣驾,归位虞山。”大祭司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蕴含着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石坪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沉重的宿命感。
随着他的话语,所有匍匐在地的祭司和族人,将头颅埋得更低,齐声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和声:“恭迎花神,归位虞山……”声音汇成一股无形的浪潮,带着信仰的重量,沉沉地压在温潆棠单薄的肩膀上。
红绡坐在马车的厢顶之上,冷漠的看着身下的众人,尤其是站在最前方的那个大祭司,他身上传来的气息让她感到一阵反胃。
温延珏翻身下马,独身一人走上前,冷冰冰的看着白色祭袍下的大祭司,语气森然:“虞山多年看来仍旧没有让大祭司舍下山下的一切,都到了耄耋之年,竟还想着要在朝堂中插上一手?”
闻音,大祭司缓缓摘下套在头上的祭袍,露出了那张布满黑色纹路的脸,以及那没有眼白的双眼。
“殿下……”大祭司的嘴唇未动,沙哑干涩的声音却如同砂纸摩擦岩石,直接钻入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非人的、腐朽的气息,“千年轮回,宿命难违。您或可阻得了朝堂风云,却阻不了这虞山的根脉,阻不了灵棠对‘薪柴’的渴求。花神归位,乃天地定数,是砚潼存续之基。”
“如今,仅剩的一朵灵棠花,正等待着公主殿下的供养呢......”
他的话语不带丝毫情感,只有冰冷的陈述,几句话将便所有的一切推到了灵棠和宿命之上。
“呵。”红绡玩弄着手中的白蛇,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她接触的人类少之又少,却在这个家伙之上学到了一个词——
故弄玄虚!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所有低沉的诵念和山风的呜咽:
“宿命?定数?”
红绡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双晶蓝的琉璃瞳从指间的白蛇缓缓抬起,落在大祭司那张布满黑纹、非人般的脸上,“从你们这群家伙的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姑娘...”大祭司空白的眼仁锁定在了红绡的身上,“有些话...说不得。”
“哼!”红绡冷笑一声,懒得理会。
两人之间无形的交锋如同寒刃相击,瞬息间又各自敛去锋芒。
大祭司缓缓侧过身,让开了身后那条被古老藤蔓和氤氲白雾笼罩的小径。他面向温延珏,那张布满黑纹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声音依旧干涩无波:“殿下,路途劳顿,请先进部落休憩吧…至于公主殿下……”
他漆黑空洞的“眼仁”转向马车旁那小小的身影,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命令意味:“……先入圣泉洗涤,今夜开始便去供奉灵棠吧。”
“……今夜?!”温延珏的眉峰骤然压紧,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瞬间燃起两簇冰冷的火焰。
“大祭司!”温延珏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和毫不掩饰的怒意,“棠儿她刚至虞山,一路颠簸劳顿,心神俱疲!此刻让她去圣泉,你是嫌她承受的还不够多吗?!”
他的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石坪上。跪伏的祭司们身体一颤,诵念声都出现了片刻的凝滞。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温延珏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要将人碾碎的威压,以及大祭司身上那种与之对抗的、腐朽而冰冷的死寂。
大祭司那张恐怖的脸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的波动,如同戴着一张僵硬的面具。他那双纯黑的“眼仁”转向温延珏,空洞得令人心悸:
“殿下,灵棠之需,刻不容缓。”他的声音依旧干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酷,“公主殿下身为花神,滋养圣物乃是天职。圣泉洗涤,不过是褪去凡尘浊气,迎接神圣使命的开始。拖延…于殿下无益,于砚潼…更是大害。”
他微微侧首,那漆黑的“视线”似乎穿透了陈情的身躯,精准地落在他身后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上,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审视”意味:“公主殿下神体纯净,自有神佑。些许劳顿,不足为虑。时辰已至,还请殿下…莫要再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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