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热得像团湿棉絮,裹着牲口棚的臊味和泥土的腥气,往沈星晚的衣领里钻。她赤脚踩在田埂上,脚底被碎玻璃碴划开道口子,血珠混着泥水往下淌,疼得她后槽牙直打颤。可身后那声“抓贼啦”的尖叫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肾上腺素狂飙——周淑芬已经披着件油渍麻花的蓝布褂子冲出院坝,手里挥舞着根晾衣竿,竹节在月光下晃出白晃晃的凶光。
“沈星晚你个小贱人!敢点我家房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周淑芬的三角眼瞪得像要掉出来,额前碎发被汗水粘在油乎乎的脑门上,跑起来时双下巴抖得像两块凉粉。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举着手电筒的邻居,光柱在稻田间乱晃,惊起一群扑棱棱的青蛙。
沈星晚猫腰钻进苞米地,宽大的叶子唰啦啦扫过脸颊,留下细密的红痕。她记得前世这时候,村东头的老槐树后面有个废弃的砖窑,是藏人的好去处。可没跑出多远,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整个人狠狠摔进泥坑里。刺鼻的煤油味猛地撞进鼻腔——是刚才逃跑时扯掉的煤油灯芯,不知怎么缠在了脚腕上。
“抓住她了!在这儿呢!”周淑芬的声音像破锣似的在身后炸开,手电筒光齐刷刷照过来,晃得沈星晚眼前发黑。她看见周淑芬举着晾衣竿扑上来,竿子尖直戳她后心,那股子狠劲像是要把她戳成个筛子。
千钧一发之际,沈星晚就地一滚,晾衣竿“噗”地扎进泥里。她瞥见脚边那团浸了煤油的灯芯,又看看不远处堆着的麦秸秆,脑子里“嗡”地一响——有了!
“周淑芬你看清楚!这是你逼我的!”她突然扯开嗓子吼,趁周淑芬愣神的当口,抓起灯芯往麦秸秆堆里一塞,又摸出刚才藏在袖管里的火柴。这火柴还是前世她偷偷攒下的,防潮纸裹着只剩三根,此刻在掌心硌得她手心发烫。
“你还敢点火?!”周淑芬吓了一跳,晾衣竿都忘了拔,眼睁睁看着沈星晚划燃火柴。火苗“滋啦”一声窜起来,舔上浸了煤油的麦秸秆,“轰”地腾起半人高的火舌。浓烟裹着焦糊味“腾”地炸开,瞬间吞没了半个苞米地。
“咳咳咳!呛死我了!”跟在周淑芬身后的邻居们被烟呛得直咳嗽,手电筒光在浓烟里乱晃,照出一张张被熏得黢黑的脸。有人喊“快救火”,有人喊“别让她跑了”,乱成一锅粥。
沈星晚用袖口捂住口鼻,猫着腰在烟幕里狂奔。浓烟像活物似的往她肺里钻,呛得她眼泪直流,可她不敢停。耳边传来周淑芬气急败坏的尖叫:“追!给我往死里追!她肯定跑不远!”
跑着跑着,脚下突然被个硬邦邦的东西绊了一下。她借着漏进烟幕的月光一看,竟是个半埋在土里的瓦罐,罐口还堵着团破布。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抄起瓦罐就往身后扔,只听“哐当”一声脆响,伴随着周淑芬的痛呼:“哎呦!谁砸我?!”
“是我砸的!”沈星晚头也不回地吼,嗓子被烟呛得又哑又疼,“周淑芬,你记着!我沈星晚没死,就不会让你好过!”
烟幕渐渐稀薄,她看见前头果然有棵歪脖子老槐树,树干上还有道前世她用石子刻的歪歪扭扭的“拆”字——那是当年她听大人说砖窑要拆,偷偷刻着玩的。砖窑就在槐树后面,黑黢黢的洞口像头蹲伏的野兽。
她刚要钻进去,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响,接着是周淑芬杀猪似的嚎哭:“我的脚!我的脚断了啊!”
沈星晚回头,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周淑芬瘫在地上,抱着脚踝直打滚,晾衣竿断成两截扔在旁边。看来刚才那瓦罐砸得不轻。旁边有邻居想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别管我!快抓沈星晚!她要是跑了,我跟你们没完!”
“周大姐,你这脚都肿成这样了,还是先找赤脚医生吧……”一个婶子的声音怯怯地说。
“找什么医生!抓不到人,五百块彩礼谁赔我?!”周淑芬哭得满脸鼻涕眼泪,三角眼恶狠狠地瞪着砖窑方向,“她肯定躲在里面!去几个人把她揪出来!”
沈星晚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她缩在砖窑洞口的阴影里,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人在嘀咕:“这黑灯瞎火的,万一里面有蛇呢?”
“蛇怎么了?有周大姐的彩礼重要?”另一个粗嘎的男声响起,紧接着一道手电筒光射进砖窑,光柱在潮湿的窑壁上晃来晃去。
沈星晚屏住呼吸,慢慢往后退。砖窑里堆满了碎砖块和蜘蛛网,角落里还有个破草席,是以前叫花子住的地方。她摸到草席下硬邦邦的东西——竟是半块砖头!
“出来!我们看见你了!”外头的人咋呼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为首的是村里的无赖王二,叼着根烟卷,手电筒光正好照在沈星晚脸上。
“哟呵,还真在这儿呢!”王二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的牙,“跟我们回去吧,周大姐说了,只要你乖乖听话,少不了你的好处。”
沈星晚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手里的砖头。她看见王二身后还跟着两个半大少年,眼神里透着贪婪和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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