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沈星晚就把自己做的发饰仔细打包好,塞进二八自行车后座的竹筐里。竹筐里还放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里面是她这阵子卖发饰攒下的钱,零零总总加起来有八十多块——这是她打算用来进布料的本钱。想到收音机里说的服装展销会,想到那些新颖的款式,她的心里就像揣了团火,烧得人浑身是劲。
“星晚,这么早就要走?”王大娘端着一盆刚摘的青菜从隔壁过来,看见她推着自行车要出门,不由得叮嘱道,“批发部的人眼高于顶,你一个小姑娘家,可得当心点,别被他们糊弄了。”
“我知道,谢谢您大娘。”沈星晚笑着把王大娘塞给她的两个煮鸡蛋放进布包,“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国营批发部坐落在公社最显眼的位置,是栋两层的红砖小楼,门口挂着块烫金的牌子,写着“红星批发部”。沈星晚推着自行车走到门口时,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大多是供销社的采购员,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手里拿着厚厚的提货单,脸上带着矜持的优越感。
她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身上的碎花褂子,这才迈步走了进去。批发部里光线不太好,几盏昏黄的白炽灯悬在天花板上,照得货架上的布料颜色都暗淡了几分。各种颜色的的确良、卡其布、灯芯绒堆得像小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浆糊味。
“同志,请问布料在哪个区?”沈星晚走到一个柜台前,柜台后面坐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穿着件蓝色的卡其布褂子,袖口别着块红袖章,上面写着“售货员”三个字。她正低着头用算盘噼里啪啦地算账,听到沈星晚的声音,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边。”女人朝左边努了努嘴,声音里透着股不耐烦,像是被打扰了清静。
沈星晚没在意她的态度,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到布料区。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正背着手在货架前踱步,看胸牌上的字,应该是这里的负责人,姓王。他身边还跟着个年轻的售货员,点头哈腰地汇报着什么,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王经理,这批上海来的的确良质量真是没的说,您看这颜色,多正!供销社的李主任昨天还来问了,说要订五十米呢!”年轻售货员的声音又尖又亮。
王经理捻着下巴上的几根胡茬,慢悠悠地说:“嗯,不错。不过价格得再往上提提,现在这行情,紧俏货就得有紧俏货的价。”
“还是您有远见!”年轻售货员拍着马屁,眼睛余光瞥见站在旁边的沈星晚,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哎,你谁啊?这儿是你能随便逛的吗?要买布去外面供销社,这儿不零售!”
沈星晚被他这态度弄得一愣,随即解释道:“同志,我不是来零售的,我想批发些布料,越多越好。”
“批发?”年轻售货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上下打量着沈星晚,目光在她洗得发白的褂子和自行车上的竹筐之间转了一圈,嘴角撇得能挂油瓶儿,“就你?批发多少?一尺还是两尺?”
周围几个采购员也跟着笑了起来,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沈星晚身上,让她脸颊发烫。但她握紧了手里的布包,挺直脊背说:“我要五十米的确良,二十米卡其布,还有……”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捣乱了。”年轻售货员不耐烦地挥手,像赶苍蝇似的,“我们这儿不做个体户的生意,走走走,别影响我们王经理办公!”
“个体户怎么了?”沈星晚的火气也上来了,“个体户就不能批发布料了?你们批发部不就是给人批发东西的吗?还分什么身份?”
“嘿,你这丫头片子还挺横!”年轻售货员被噎了一下,脸涨得通红,“我们就是不卖给个体户!怎么着?有本事你去告啊!”
王经理这时才慢悠悠地转过身,他戴着副金丝眼镜,眼神里透着股居高临下的傲慢。他上下打量了沈星晚一番,慢悠悠地说:“小姑娘,不是我们不卖给你,是规定。国营批发部的布料,优先供应给国营单位和集体企业,个体户嘛……”他拖长了调子,没再说下去,但那轻蔑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星晚的心沉了下去。她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在她看来,只要有钱,买东西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在这国营批发部,却要看身份。她攥紧了布包里的钱,指节都捏白了:“王经理,我真的需要这些布料。我想做些新款式的衣服卖,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该多少钱我就给多少钱,绝不还价。”
“钱?”王经理嗤笑一声,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小姑娘,你知道这的确良多少钱一米吗?八块!而且要票!你有票吗?”
沈星晚的脸瞬间白了。她只知道布料贵,却没想到还要票。在这个年代,买很多东西都需要票,粮票、布票、工业券……她一个刚从村里出来的个体户,哪里来的布票?
“我……我没有票,但我可以多给钱。”沈星晚咬了咬牙,这是她最后的办法了,“别人八块,我给十块,不用票,行不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