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走后,厂房里静得能听见窗外北风呼啸的声音。小花蹲在地上,捡起掉在地上的喇叭裤,眼圈红红的:“咱们这几天的功夫,难道就白瞎了?”
刘寡妇的嘴唇哆嗦着,手里的锁边机线突然断了,线头弹到她脸上,她却没反应:“这可咋办啊?我还等着拿工钱给娃买新棉袄呢……”
小玲把脸埋在王师傅的胳膊上,肩膀一抽一抽的,不敢哭出声。
沈星晚看着堆在墙角的半成品,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裁剪台前,拿起那把王师傅用了三十年的竹尺,“啪”地一声拍在台面上:“哭解决不了问题。李主任把话说到这份上,改是必须改了。”
王师傅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赞许:“星晚说得对。这蝙蝠衫看着邪乎,其实原理不难。袖子的弧度按袖窿的尺寸放三倍,领口往下挖两寸,再收点腰……”她拿起粉笔,在废报纸上画了个大概的轮廓,“我年轻时在厂里做过类似的款式,能想起来个大概。”
“真的能行吗?”刘寡妇抬起头,眼里还含着泪,“就三天时间……”
“能行。”陆战锋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不知何时抱了捆柴火进来,正往煤炉里添,“我下午去供销社拉新面料,再去武装部借两台缝纫机,咱们连夜赶工。”他往炉子里添了块煤,火光“腾”地一下窜起来,映得他的脸格外亮,“我再叫几个战友来帮忙裁布,人多力量大。”
沈星晚看着他被火光映红的侧脸,心里的慌乱忽然定了下来。她走到王师傅身边,拿起粉笔:“王师傅,您说尺寸,我来画版。”
“我也留下!”小花抹了把眼泪,把喇叭裤往旁边一扔,“我跟王师傅学做袖子!”
“我锁边快,我来锁边!”刘寡妇也站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线头。
小玲从王师傅身后探出头,小声说:“我……我可以熨衣服,再晚都能熬。”
王师傅看着这群干劲十足的姑娘,嘴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她把竹尺往沈星晚手里一塞:“开工!先画三个码的版,男式女式各一个,做出来看看效果。”
陆战锋没多说,转身就往外走:“我去拉面料,顺便买点馒头和咸菜,晚上得垫垫肚子。”他的军绿色棉袄刚出门,就被寒风掀起了衣角。
接下来的三天,厂房里的灯就没灭过。沈星晚和王师傅守在裁剪台前,眼睛熬得通红,手里的粉笔换了一根又一根;陆战锋和他的战友们负责裁布,军绿色的身影在灯光下忙碌,裁布刀划过布料的声音“唰唰”作响;小花和刘寡妇则轮流踩缝纫机,蝙蝠衫的袖子难做得很,光是调试针脚就废了好几块布;小玲守在熨烫台前,蒸汽把她的脸熏得通红,却连打盹的功夫都没有。
第二天半夜,沈星晚正弯腰画着裁剪线,突然觉得一阵头晕,手里的粉笔“啪”地掉在地上。陆战锋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棉袄传过来,烫得她一个激灵。
“歇会儿吧,”他的声音带着沙哑,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你都两天没合眼了。”
“没事,”沈星晚挣开他的手,捡起粉笔,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抖,“就差最后几个码了,画完再歇。”
“听话。”陆战锋把她往旁边的小马扎上按,语气不容置疑,“我去给你热个馒头,吃完再画。”他转身往煤炉边走去,军绿色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宽厚。
王师傅放下手里的顶针,叹了口气:“这孩子,跟年轻时的我一个倔脾气。”她捡起沈星晚掉在地上的粉笔,“我来吧,你去歇歇。”
沈星晚没再坚持,看着陆战锋蹲在煤炉边,用火钳夹着馒头在火上烤,火光映得他的侧脸忽明忽暗。她忽然想起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沉默寡言,却总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像座可靠的山。
“星晚姐,你看这袖子成吗?”小花举着件做好的蝙蝠衫跑过来,宽大的袖子在她手里晃悠,像两只扑棱的蝴蝶。她的眼睛熬得通红,却亮得惊人。
沈星晚接过衬衫,往身上一穿,抬手试了试——果然比原来的款式舒服多了,胳膊活动自如,领口也不卡脖子。“王师傅,您看!”她惊喜地喊道。
王师傅走过来,拉着衣角仔细看了看:“袖窿再收三分,更贴体。”她的手指在布料上捏了捏,“不错,比我年轻时做得还好。”
就在这时,厂房的门被推开条缝,探进来个脑袋,是供销社的会计老张:“李主任让我来看看进度,说是……要是实在赶不出来,就……”
“能赶出来!”沈星晚赶紧打断他,把身上的蝙蝠衫往他面前一拽,“您看,样品都做出来了,保证按时交货!”
老张推了推眼镜,仔细打量着衬衫,又翻到后面看了看针脚,眼里的怀疑渐渐变成了惊讶:“这……这改得真不错,比报纸上的还好看。”他临走时,又回头叮嘱了句,“李主任说了,要是这次能成,开春给你们加订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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