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经理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痛快。他上下打量着沈星晚,看她月白色的确良衬衫上沾着点浆糊,领口的栀子花绣得针脚细密,忽然叹了口气:“沈厂长,我知道你们创业不容易。但做生意讲究的是信誉,这批货必须退。至于赔偿……”他顿了顿,“你们要是能在三天内赶出合格的货,赔偿就免了,不然……”
“我们一定做到!”沈星晚打断他,声音脆得像块冰,“三天后,我亲自把新货送到您手上,要是再出问题,不用您说,我们厂立刻关门。”
张经理走后,厂房里静得能听见窗外麻雀的叫声。陆战锋捡起地上的支票,往沈星晚面前一递:“这钱……”
“先给工人们发工资。”沈星晚的手指拂过那堆缩水的裤子,“这批货算我的,不能让大家白干。”她拿起剪刀,“咔嚓”一声剪碎了一条缩水的裤子,布料撕裂的声音像道闪电,“把所有有问题的布料都挑出来,一把火烧了,不能再用。”
“那新货的布料咋办?”小花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手里的熨斗已经凉透了,“咱们的钱都压在这批货上了……”
“我去想办法。”沈星晚把剪碎的布料往垃圾桶里一扔,转身往外走,月白色的衬衫在晨光里闪着倔强的光,“陆大哥,你陪我去趟县城,找王师傅说的那个老裁缝问问,怎么处理布料缩水的问题。”
陆战锋没说话,默默扛起墙角的帆布包跟上。王师傅看着他们的背影,往刘寡妇手里塞了个布包:“把孩子给你嫂子带,你带着姐妹们把好布料挑出来,咱们得赶工。”布包里是她攒的私房钱,用手绢层层包着,沉甸甸的。
县城老裁缝的铺子藏在巷尾,门板上挂着块“赵记成衣”的木牌,已经褪成了浅灰色。赵师傅正在给件旗袍锁边,银灰色的真丝在他手里像条流水,顶针在阳光下泛着光。他抬起头时,老花镜滑到了鼻尖,看到沈星晚手里的卡其布,眉头立刻皱成了疙瘩。
“这布我知道,”赵师傅的手指捻了捻布料,“看着厚实,其实是回收棉纺的,经纬线没拉匀,遇水必缩。”他放下手里的活计,往沈星晚面前的案板上倒了半碗米汤,“想救也不是没办法,用浓米汤浆过,再用热水反复烫三次,晾干后再做,能锁住缩水的幅度。”
沈星晚的眼睛亮起来,手指蘸了点米汤,在布料上抹了抹:“真的管用?”
“我年轻时在上海服装厂,就用这法子处理过类似的布。”赵师傅拿起熨斗,往块浆过的布料上一压,“滋啦”一声,白色的蒸汽腾起来,“记住,烫的时候要顺着经纬线的方向,不能来回搓,不然布料会起皱。”
陆战锋在一旁默默记着,手指在帆布包上划着什么,军绿色的布料被戳得起了个小鼓包。等赵师傅演示完,他突然开口:“赵师傅,您能跟我们回厂一趟吗?我们的工人都不会这手艺。”
赵师傅看了看沈星晚,又看了看陆战锋,忽然笑了:“你们这对小年轻,倒真是敢闯。行,我就跟你们走一趟,权当是帮个忙。”
回到厂房时,王师傅正带着工人们挑布料。刘寡妇把孩子背在背上,手里的剪刀“咔嚓”剪断不合格的布料;小花蹲在地上,把好布料叠得整整齐齐;张大爷的孙子则在烧火,大铁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等着浆布用。
“星晚妹子,你们可回来了!”刘寡妇直起身,背上的孩子睡得正香,“王大娘把她的私房钱都拿出来了,说够买新布料的。”
沈星晚的眼眶一热,刚要说话,就被赵师傅打断了:“别耽误时间,赶紧浆布。”老人拿起块卡其布,往米汤里一浸,“记住,要完全泡透,不然浆不均匀。”
接下来的三天,厂房里的灯就没灭过。赵师傅手把手教大家浆布,浓米汤的香气混着蒸汽,在空气里弥漫;沈星晚和陆战锋则跑遍了县城的布料店,把所有合格的卡其布都买了回来,帆布包里的钱花得见了底;王师傅带着工人们连夜赶工,电动缝纫机的“嗡嗡”声和熨斗的“滋啦”声,像支不停歇的曲子。
第三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厂房时,最后一条喇叭裤被挂上了竹竿。沈星晚拿起卷尺量了量,二尺八的裤长,裤脚张开的弧度完美,她把裤子放进水里泡了半个小时,捞出来一看,几乎没缩水,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陆战锋骑着板车送新货去百货大楼时,沈星晚站在厂房门口,看着他军绿色的背影消失在路尽头,手里攥着赵师傅留下的方子,上面用毛笔写着处理布料的秘诀,字迹苍劲有力。
王师傅走过来,拐杖往地上戳了戳:“别担心,张经理不是不讲理的人。”老人的棉裤裤脚沾着米汤,是昨天浆布时溅的,“倒是那个李老五,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星晚没说话,指尖拂过方子上的字迹。她知道,这次的质量事故像个警钟,敲醒了她只顾扩张却忽略的细节。做生意不光要靠脑子,更要靠良心,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事,她绝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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