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像刀子似的刮过红星服装厂的新厂房,刚上漆的铁门被吹得“哐当”作响。沈星晚正和李师傅核对新一批灯芯绒喇叭裤的质检报告,纸上的字迹是李师傅特有的工整小楷,每一项指标后面都画着个小小的对勾——这是老人发明的记号,代表“合格,可出厂”。
“李师傅,您这对勾比厂里的印章还管用。”沈星晚笑着把报告叠好,月白色的棉袄袖口沾着点粉笔灰,是早上画裁剪线时蹭的。自从李师傅来了,厂里的质检标准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不仅要查针脚密度,还要测布料的耐磨度、缩水率,连纽扣的牢固度都要用拉力器试过才放行。
李师傅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带着点笑意:“王师姐以前总说,做衣服就像做人,半点假都掺不得。”他的手指拂过报告上的“雪花绣”三个字,“这批旗袍的绣线,我让小梅她们反复测试过,零下五度也不会脆化,香港那边肯定满意。”
正说着,厂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碰撞的脆响。陆战锋从门卫室冲了进来,军绿色的棉袄上还沾着雪沫子:“星晚,工商局的人来了,说是……有人举报咱们的产品质量不合格。”
“什么?”沈星晚手里的报告“啪”地掉在地上,李师傅的眼镜也差点滑到鼻尖。
七八名穿着藏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已经走进了厂房,为首的是位四十多岁的男人,胸前的工作证写着“马科长”。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手里拿着文件夹和检测工具,表情严肃得像结了冰。
“沈厂长,我们接到举报,”马科长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目光扫过堆在角落的成品,“说你们厂生产的喇叭裤和旗袍存在严重质量问题,用劣质布料冒充纯棉,还偷工减料。”
厂房里的电动缝纫机瞬间停了,工人们手里的活计悬在半空,眼神里的恐慌像水波似的蔓延。小花手里的绣花针“哐当”掉在铁盘里,辫梢的红绳抖得厉害:“我们的布料都是从正规渠道进的,怎么可能是劣质的?”
“是不是劣质的,查了就知道。”马科长身后的年轻人上前一步,就要去翻那堆准备发往香港的旗袍。
“等等!”沈星晚拦住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检查可以,但请小心些,那些是要参展的样品。”她转向马科长,“我们厂有严格的质检流程,每批产品都有记录,我可以拿给您看。”
马科长挑了挑眉,显然没料到这个年轻的女厂长如此镇定:“哦?那就请沈厂长拿出来看看吧。要是拿不出证据……”他故意顿了顿,“我们可要查封这批货,还要吊销你们的营业执照。”
“马科长放心。”沈星晚转身走向办公室,陆战锋紧紧跟在她身后,军绿色的身影像堵墙,挡开了周围员工们焦虑的目光。他的手悄悄碰了碰她的手背,带着点粗糙的暖意:“别慌,咱们没做亏心事。”
沈星晚的心跳慢了半拍,回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厚实的掌心蹭了蹭。她知道他是在给她打气,就像火灾那天,他也是这样,用无声的动作告诉她“有我在”。
很快,沈星晚抱着几个厚厚的文件夹回来了。最上面的是布料进货单,每张单子上都盖着上海、湖州等布料产地的红章,还有质检报告;中间是厂里的质检记录,李师傅的小楷对勾密密麻麻;最下面是客户反馈表,香港客商的评价用红笔圈着:“工艺精湛,远超预期”。
“马科长您看,”沈星晚翻开布料单,“这批灯芯绒是从东风厂收购的积压品,虽然颜色深了点,但质检报告显示是一等品,含棉量百分之九十八。”她又翻到质检记录,“我们每道工序都有检查,比如锁边要达到每厘米八针,少一针都要返工;绣花线必须用桑蚕丝,李师傅可以作证。”
李师傅推了推眼镜,上前一步:“马科长要是不信,可以现场测试。用酒精灯烧一下布料,纯棉的灰烬是灰白色,一捻就碎;化纤的会结成硬块,还有黑烟。”他从样品堆里拿起块边角料,“这是喇叭裤的布料,您可以试试。”
马科长的表情缓和了些,但还是没松口:“光看记录和嘴说没用,我们要抽样检测。”
年轻人立刻拿出检测工具,从喇叭裤、衬衫、旗袍里各抽了三件,开始逐项检查。测含棉量的仪器发出“滴滴”的轻响,量针脚的尺子在布料上移动,连纽扣的拉力都用弹簧秤试过了。
厂房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员工们大气都不敢喘。刘寡妇抱着孩子,指节捏得发白,孩子被这严肃的气氛吓得不敢哭,只敢往她怀里缩。王师傅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老花镜后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几件被抽检的衣服,顶针在阳光下闪着光。
就在检测快结束时,厂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赵厂长穿着件黑色皮夹克,挺着啤酒肚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东风厂的销售科长。“哟,马科长,检查得怎么样啊?”他的声音带着股幸灾乐祸,“我就说嘛,一个乡下来的小厂子,哪能做出什么好东西?肯定是用了劣质料,不然价格怎么比我们厂低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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