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一千件?这是要把人累死啊!”刘寡妇抱着孩子,眼圈红红的,她男人的药刚断,正等着这批工钱续上。
“我家那口子明天就要去外地打工,我得去送送他……”一个年轻媳妇的声音带着哭腔。
“烫金礼盒?咱们连见都没见过,咋弄啊?”
王师傅拄着拐杖走到人群中间,顶针在头顶的灯泡下闪着光。她的藏蓝色棉袄外面套了件围裙,上面沾着点点丝线——刚从刺绣组过来。“吵啥?”老人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股穿透力,“当年咱们在铁皮棚子里,三天赶出一百件衬衫,不也做到了?现在厂房亮堂了,机器先进了,反倒怂了?”
李师傅推了推眼镜,补充道:“我算过了,把锁边机的速度调快百分之十,再优化裁剪流程,每天五十件不是不可能。关键是质量,绝不能因为赶工下降半分。”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我连夜画了新的刺绣分解图,把梅花盘扣的工序拆成五步,大家分工合作,能省不少时间。”
陆战锋走到沈星晚身边,悄悄塞给她一个暖水袋,是用军用水壶灌的热水,裹着层厚棉布。“我刚才去供销社问了,去上海的长途汽车明天一早有一班。”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我跟你一起去,路上有个照应。”
沈星晚握着温热的水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她抬头看向陆战锋,他的睫毛上还沾着点雪粒,军绿色的棉袄领口磨出了毛边,却像座永远不会塌的山。“好。”她轻轻点头,“等咱们从上海回来,给大家带大白兔奶糖。”
去上海的长途汽车摇摇晃晃走了整整一天一夜。沈星晚靠在陆战锋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睡了又醒,每次睁开眼,都发现他在用军大衣裹着她的腿,自己的肩膀却露在外面,冻得发红。
“冷不冷?”她把大衣往他那边拉了拉,指尖碰到他的脖子,冰凉的皮肤让她心里一揪。
“不冷。”陆战锋的声音带着点困意,却很坚定,“我在部队拉练时,比这冷十倍的天,照样在雪地里睡。”他低头看着她,车厢昏暗的灯光落在她脸上,“等这事成了,我带你去外滩,听说那里的夜景比咱们厂的灯还亮。”
沈星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转过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里,偶尔有村庄的灯火闪过,像散落的星星。她想起展销会上,他挡在她身前,用那双有力的手推开周丽丽的样子;想起火灾时,他背着她冲出浓烟,后背被烧伤也一声不吭;想起无数个夜晚,他默默陪她加班,在旁边削好铅笔,泡好热茶……这些细碎的瞬间,像缝衣服的线,不知不觉间,已经把两个人的命运紧紧缝在了一起。
在上海找到做礼盒的工厂时,对方听说要在三天内做出一千个烫金礼盒,连连摆手:“不可能!我们的机器排到下周了,就算加钱也赶不出来。”
沈星晚几乎是求着对方:“师傅,您帮帮忙,这批货是要出口的,关系到我们厂的名声。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出人帮忙,只要能按时做出来,工钱我们另算。”她把旗袍样品递过去,“您看这工艺,我们真的很用心在做,不能毁在包装上。”
工厂老板看着那件旗袍上的梅花盘扣,又看了看沈星晚冻得发红却异常坚定的眼睛,最终点了点头:“行,我把别的活往后推推,你们真要帮忙?”
“要!”沈星晚和陆战锋异口同声。接下来的三天,他们就在礼盒厂当起了临时工,沈星晚负责检查礼盒的平整度,陆战锋则跟着工人搬运重物,军绿色的棉袄很快被汗水浸透,又被车间的风一吹,冻得硬邦邦的。
与此同时,厂里的赶工也到了白热化阶段。王师傅把铺盖搬到了车间,累了就趴在案板上眯一会儿,醒了继续绣;小花和林小梅带领年轻姑娘们,把刺绣工序细化到每个人负责一片花瓣、一片叶子,效率提高了一倍;张建军则守在锁边机旁,随时调整机器参数,确保针脚均匀。刘寡妇把孩子交给邻居,没日没夜地钉盘扣,手指被针扎得全是小洞,用布一裹继续干。
当沈星晚和陆战锋押着满满一车礼盒回到厂里时,离最后期限只剩下五天。看到车间里灯火通明,每个人都熬得眼睛发红,却没人叫苦,沈星晚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星晚姐,你可回来了!”小花扑过来,手里还攥着枚没钉完的盘扣,“我们已经完成七百件了,李师傅说,质量都合格!”
最后的五天里,沈星晚几乎没合眼。她既要盯着最后的刺绣工序,又要检查包装是否符合标准,还要核对英文标识——那位退休的英语老师果然给力,不仅翻译得准确,还特意写了注解,怕工人看不懂。
验收那天,阿明带着两个质检员,拿着放大镜一件一件地检查。他先是翻看旗袍的里衬,又用尺子量盘扣的大小,甚至把旗袍铺在地上,检查下摆是否平整。
车间里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阿明的表情——他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动着大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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