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哥,”沈星晚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等这事过了,咱们聘请个专业会计吧。我打听了,县城的周会计以前在国营厂做过,经验丰富,就是要价高点。”
“聘!”陆战锋毫不犹豫,“多少钱都聘!不能再让你这么熬了。”他的目光落在她冻得发红的鼻尖上,突然笑了,“其实我早就觉得该请会计,就是怕你舍不得花钱。”
沈星晚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往他肩上靠了靠。军大衣上有淡淡的机油味,混着他身上的皂角香,让人莫名安心。拖拉机碾过一个水洼,车身猛地一晃,她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胳膊,掌心触到他结实的肌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陆战锋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慢了车速,尽量让车平稳些。黑暗中,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脖颈,带着姜汤的暖意,痒得他心里发颤。
第二天一早,当沈星晚拿着民政部门补开的收据赶回厂里时,账房里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专家查出了更多问题:临时工工资发放没有签字记录、部分采购没有验收单、甚至连王师傅的技术指导费都因为没签合同,被认定为“不合理支出”。
“总共漏缴税款三百七十二块五毛,罚款五倍,合计一千八百六十二块五毛。”专家推了推眼镜,报出的数字像锤子敲在每个人心上。
“啥?一千八?”刘寡妇抱着孩子,惊呼一声,怀里的孩子被吓得哭起来,“俺们全厂人干一个月也赚不了这么多啊!”
“这不是抢钱吗!”张建军气得把算盘往桌上一摔,算珠滚得满地都是,“就因为几张破纸,要罚这么多?”
沈星晚把补开的收据递给郑队长,声音平静得让人意外:“郑队长,捐款的事解决了。其他问题我们认,罚款和漏缴的税款,我们今天就缴。”她转向目瞪口呆的众人,“钱没了可以再赚,但信誉没了,厂子就真完了。”
“星晚妹子,你疯了?”王师傅拄着拐杖过来,顶针在晨光下闪着光,“这钱能买半车皮布料了!咱们可以申诉,不一定非要认罚!”
“申诉也要时间,而且这些疏漏确实是咱们的错。”沈星晚走到账本前,拿起红蓝铅笔,在有问题的地方都画上了红圈,“从今天起,所有支出必须有正规票据,临时工要签用工协议,技术指导费要补签合同。周会计已经答应过来上班,以后账目由他全权负责,谁也不许再图省事。”
陆战锋走到她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个存折:“这里面有两千块,是我退伍时的安置费,本来想留着给你做嫁妆的……”他的耳根红了,声音却很坚定,“先拿去缴税,不够我再去借。”
沈星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账本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她知道这钱对陆战锋意味着什么,那是他用几年军旅生涯换来的安稳,却在她需要时,毫不犹豫地拿了出来。
“陆大哥……”沈星晚的声音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傻丫头,哭啥。”陆战锋笨拙地用袖口给她擦眼泪,粗糙的布料蹭得她脸颊发痒,“钱没了可以再赚,你要是垮了,我才真没办法。”
郑队长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叹了口气:“沈厂长,其实……有些罚款是可以申请减免的,比如你们主动补缴税款,态度良好。”他对专家使了个眼色,“我看这样,罚款就按三倍算,再减去已经补开票据的部分,总共八百块,咋样?”
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爆发出惊喜的欢呼。小花激动得抱住林小梅,眼泪鼻涕蹭了她一身;刘寡妇的孩子也不哭了,咧着嘴笑;王师傅的拐杖在地上戳出个小坑,嘴里念叨着“好人有好报”。
沈星晚看着郑队长,眼眶又热了:“谢谢您,郑队长。”
“谢我干啥,是你们自己做得好。”郑队长收拾着文件,“说真的,像你们这样主动认账、积极整改的,我还是头回见。以后好好做,别辜负了这份心。”
送走税务稽查队,沈星晚把周会计请了过来。周会计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穿着件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看着整改后的账目,连连点头:“底子不错,就是缺个规范。以后按这个流程来,保证再查不出问题。”
傍晚时,夕阳透过雨云,在厂房顶上投下道金色的光。沈星晚站在新挂的“财务制度”宣传栏前,看着上面工工整整的条款,心里踏实了不少。陆战锋走过来,递给她个烤红薯,是从食堂刚拿的,还冒着热气。
“周会计说,下个月就能把账做得滴水不漏。”陆战锋的声音带着笑意,军绿色的褂子被夕阳染成了暖黄色,“以后你不用再熬夜对账了。”
沈星晚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暖流从喉咙一直暖到心里。她靠在陆战锋肩上,看着车间里忙碌的身影——王师傅在指导新人刺绣,李师傅在调试机器,小花和林小梅在核对新到的布料,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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