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的寒风裹着雪粒,打在红星服装厂新挂的红绸上,发出簌簌的声响。沈星晚站在设计室门口,看着里面重新布置的工位,心里像压着块冰。林小梅的工位已经换上了新的台灯,却总觉得空荡荡的,桌上那盆她养了半年的仙人掌,不知何时已经蔫了半边。
“星晚姐,省报的广告样稿出来了。”小花踩着厚厚的积雪跑进来,冻得鼻尖通红,手里紧紧攥着张报纸,辫梢的红绳上还挂着冰碴,“周记者说,这周五就能见报,整版呢!”
沈星晚接过报纸,指尖触到冰凉的纸张。广告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红星杯服装设计大赛——重金悬赏创意方案”,下面清晰地写着奖项设置:一等奖奖金五百元,二等奖三百元,三等奖一百元,获奖作品将由红星服装厂独家生产,设计师可获得销售额的百分之一提成。
五百元?设计室里的小徒弟们都吸了口凉气。这在当时相当于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足以在县城买半间小平房了。
“星晚姐,咱们真要给这么多奖金?”张建军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劳动布褂子的袖口磨得发亮,“厂里刚补了税款,账上怕是……”
“必须给。”沈星晚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扫过墙上贴着的春季时装周海报,“咱们现在最缺的就是好设计。林小梅带走了三个核心款式,春季订单已经排到三月,没有新设计撑不下去。”她把报纸往桌上一拍,“这钱不是花出去,是投资,投在咱们厂的未来上。”
陆战锋从外面进来,军绿色的大衣上落满了雪,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把手里的包裹往桌上一放:“我刚从供销社回来,暖水瓶和煤都备足了,评委来了冻不着。”他走到沈星晚身边,看到报纸上的奖金数额,眉头微微一蹙,“是不是太高了?容易引来浑水摸鱼的。”
“高才有人来。”沈星晚抬头看他,眼里闪着倔强的光,“我要让全县、全省的设计师都知道,红星厂重视人才,更舍得给人才花钱。”她忽然笑了,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冻得发红的耳垂,“再说,有你这个‘门神’在,还怕筛不出好作品?”
陆战锋的耳根瞬间红了,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军绿色的衣领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挺直的鼻梁。设计室里的小徒弟们都捂着嘴偷笑,被他凌厉的眼神一扫,又赶紧低下头假装看图纸。
王师傅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进来,藏蓝色的斜襟棉袄上沾着雪沫。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几枚泛黄的绣针:“这是我年轻时得的‘金针奖’奖品,这次就当评委的信物吧。”老人的手指抚过锈迹斑斑的针尾,“当年我师父说,好设计得有魂,不光要好看,还得好穿、好做,三样占全了才是真本事。”
沈星晚接过绣针,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心里踏实了不少。她特意请了王师傅和李师傅当评委,还托周记者找了省纺织学院的退休教授,组成了专业的评审团,就是为了保证大赛的公平公正。
大赛启事见报后,厂里的信箱每天都塞得满满的。有县城中学的美术老师寄来的水彩画,有乡镇缝纫铺的老师傅送来的纸样,甚至还有邻县的姑娘托人捎来的设计稿,用红绳仔细捆着,上面还别着朵晒干的野菊花。
“星晚姐,你看这个!”小花举着张设计稿冲进来说,眼睛亮得像星星,“这姑娘把咱们的雪花绣和喇叭裤结合了,裤脚绣着半朵梅花,走路的时候才能看见,太妙了!”
沈星晚接过设计稿,纸上画着条靛蓝色的喇叭裤,裤脚内侧用淡粉色丝线绣着含苞待放的梅花,旁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暗香——取自王安石‘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这设计师有点东西。”陆战锋凑过来看,军绿色的袖子不小心碰到沈星晚的胳膊,两人都像触电似的缩回手,“梅花绣在里面,既不张扬又有巧思,穿起来肯定好看。”
可随着投稿越来越多,问题也跟着来了。有个自称“香港设计师”的人寄来设计稿,画着露背装和超短裙,布料少得可怜,被王师傅一眼识破:“这是从挂历上描下来的!咱们是服装厂,不是舞衣店,这种衣服谁敢穿?”
更麻烦的是抄袭问题。有两件设计稿惊人地相似,都是在旗袍领口绣着孔雀图案,连羽毛的根数都一样。沈星晚让小花去查,才发现是两个乡镇的缝纫工,都抄了去年省报上的插图。
“这可咋整?”小花急得直跺脚,把两件设计稿摊在桌上,“都标了三等奖,总不能都给奖金吧?”
评审会上,大家吵成了一团。省纺织学院的李教授觉得应该都取消资格,“抄袭之风不可长”;王师傅却觉得乡镇缝纫工不容易,“或许是英雄所见略同”;陆战锋没说话,只是把两件设计稿叠在一起,用红笔圈出了相同的错误——孔雀的尾羽绣反了方向。
“真正的设计师不会犯这种错。”陆战锋的声音不高,却让吵嚷的评审室瞬间安静,“孔雀开屏时尾羽是从里向外展开,这两件都画反了,说明都是照着错误的图临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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