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身影晃动。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仪器发出“嘀嘀——”的响声。
孟笙醒了。在医院。
她费力地抬手，看着包扎过的手臂。
她当时特意在手腕和手臂上都割了好几刀。
整条手臂都是鲜血淋淋的伤口。
居然还是没有死。
孟笙冷笑。
她从来不畏惧死亡，相反，觉得很亲切。
十五岁那年，她亲眼看着父母离开的。
她的第一感觉是释然。
饱经折磨了这么多年，终于解脱了。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父亲吸毒。
是个不折不扣的瘾君子。
她父亲年轻时是华都有名的阔少，阅女无数，私生活风流。
他是家中独子，毫无疑问的集团继承人，人称孟少。
这样的人，偏偏爱上一个陪酒女。
家族给他安排了联姻，让他娶另一个豪门之女。
他不愿意，甚至摆出要和家族决裂的架势。
这种架势仅仅维持了三天，就放弃了。
陪酒女死了。
一夜之间。
据说是失足从高楼落下。
孟少确认了消息属实后，不争也不吵，只是流泪。
他知道，那个女人恐高，最怕去高处，怎么可能会自己往高处跑？
孟少接受了安排的婚姻，娶了安排好的对象，也就是孟笙的母亲。
可是婚后不久，孟少吸毒了。
他要在幻觉中和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长相厮守。
要以这种伤己伤人的方式, 去报复家族中逼迫过他的人。
孟少把这件事情做得很隐蔽。
没有人知道，除了孟笙。
在孟笙尚年幼的时候，他父亲就在她旁边陷入幻觉。
他想象，这孩子是他和那个陪酒女的女儿。
他想象，卧室里那个优雅端庄的妻子，是他爱的女人。
他沉浸在幻觉里，给年幼的孟笙讲述了一切。
孟笙一天天长大，从稚嫩的孩童到纤柔的少女。
看见父亲心里最隐蔽的角落。
父亲一天天形如枯槁，每况愈下。
长期的吸毒拖垮了他的身体。
孟笙母亲终于发现了丈夫隐藏多年的秘密。
母亲尖叫、哭泣，卸下了优雅大方的模样。
和虚弱的父亲扭打在一起。
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母亲，孟笙想起有一回，她在电话起跟人说起：“当初那个陪酒女的事情不是处理得挺干净么……”
孟笙了然。
她帮父亲隐藏一个秘密，也帮母亲隐藏一个秘密。
她觉得很累了。
扭打中。
神志不清的父亲摸到了一把刀，扎进了母亲的脖子。
母亲睁大了眼睛，她的血喷溅到父亲的脸上。
父亲清醒了。
母亲却失去了意识
他手里握着那把刀，看着身下的妻子，又回头看着呆呆站在旁边的孟笙。
一张苍白失措的脸。
他哭了。
用手使劲地拉扯自己的头发。
一脸泪水，一脸血。
他对孟笙说：
“爸爸对不起你。”
然后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拖着孟笙母亲的身体，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空荡荡的房子里，孟笙一个人站在客厅里。
阳光透进来，地上有一团母亲的血，延伸到了父亲进去的房间。
她扭头，看见别墅窗外，有一对夫妇带着儿子经过。
儿子苦着脸闹别扭，父母就在旁边笑嘻嘻地哄着。
那个爸爸手里还拿着一个彩色的米老鼠气球。
气球很大，很鼓胀。
孟笙看着那个气球，看笑了。
她也想像这样，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做一个正常的孩子。
爸爸妈妈没有给她买过气球。
从来没有。
孟笙唇边的笑意没有维持多久。
她突然飞快地回神，跑进了父亲刚才去的房间。
打开门的一瞬间，她站住了。
阴暗的房间里。
母亲和父亲，安静地躺在地上。
毫无声息。
父亲表情释然，母亲依然睁大着眼。
孟笙挪动僵硬的双腿，走到母亲身边，帮她合上了眼睛。
接着，她把母亲和父亲挪到一起，自己走到他们中间。
也躺下了。
孟笙闭上眼，左手抓着父亲，右手抓着母亲。
她咬破了自己发白的嘴唇。
爸爸妈妈，你们终于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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