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
李绍然坐在暖炉边，微微打着瞌睡。
他的府邸不大，很安静。
他一生未娶，只从旁支过继了孩子养育。
现在他年纪大了，精神大不如前。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离开。
“老爷，云老将军差人来了，说是有要事请您前去一叙。”
管家的声音响起。
李绍然的头脑一下清醒了许多，裹了一件大氅，就坐着轿子去了。
一刻也不敢耽误。
等到了云夙住处，跟着仆婢弯弯绕绕，走到了云夙的房间。
那些仆婢将他带到，就纷纷下去了。
等到屋里只剩李绍然的时候，云夙才从屏风后绕出来。
她穿着红色的袄子，面色红润，风采不减当年。
李绍然也不惊讶，他不是第一次见到云夙未老的样子了。
他也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你找来我来，是什么事？”李绍然的声音已经沙哑了。
云夙：“想告诉你，我要走了。”
李绍然沉默了。
云夙：“我走后，你也许有一个机会可以见她。”
李绍然忽然抬起了头，不敢相信。
窗外的雪越积越厚。
云夙半躺在贵妃椅上，看着有些局促的李绍然，笑了：
“如果见到她，告诉她你想说的话吧。”
云夙：千境，如果原主意志强烈，会在临死前出现吧。
【千境：有这种可能，但我也不能保证。】
云夙：那么，我们走吧。
云夙闭上了眼。
失去了气息。
窗外的雪映得她肌肤光亮。
她原本光滑的皮肤在这一刻长出了层层皱纹，一头青丝也寸寸染白。
如同做梦一般，在一瞬间苍老。
李绍然在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已经没了呼吸的云夙，却在这时忽然又睁开了眼、
苍老的她醒了。
她转过头看见了同样苍老的李绍然。
眼角流出了泪水。
她吃力地朝他伸出手：
“小妹妹。
谢谢你。
对不起。”
谢谢你——前世今生为我所做的一切。
对不起——偏偏前世今生我都无以为报。
终究是天意弄人。
李绍然也泪水满面，他颤身子去接她的手。
那双布满皱纹的手。
是她。
她真的出现了。
她还记得他。
李绍然有千言万语，哽在喉中：
“不，不，我是李绍然，我是你的——”
云夙：“我知道的。这一切，我都知道了。
李绍然……我才知你是我的未婚夫。”
窗外突然刮起了大风。
那风声听起来像是低沉的呜咽。
李绍然哭了。
泣不成声。
像个哭傻的孩子。
袖口都湿了。
他真没用。
又一次见到她，自己竟然还是在哭。
明明这么多年，经历了多少人世坎坷。
在这一刻，却又变成当年玉兰树下那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云夙也在流泪，却拍拍他的手：
“别哭，这朵花给你。别哭了。”
她从发间取下了一根簪子，上面的玉石雕成了一朵玉兰花。
“李绍然，你啊，以前太胆小了。
来世……再来求娶我吧。”
她的嗓音很沙哑，再也不复当年清脆活泼。
李绍然一只手握紧了玉兰簪子，另一只手握紧了云夙的手。
他一个劲地点头。
云夙却不再说话了。
她的身体渐渐凉透。
冬日萧瑟的院落里，北风呼啸。
一个老人的哭声在风雪中湮没。
……………………
那是一场下了很久很久的大雪。
据说百年难得一见。
雪厚到人们都出不了门。
很多年之后还有人提起，那冬日的雪景有多么震撼。
而那年冬日，西秦最负盛名的武将云夙和文官李绍然都与世长辞了。
讣闻四方，举国哀悼。
民哭于市，君子相吊于家。
世人谓之，哀冬。
（世界5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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