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时候，他辍学，跟着一个远方表叔去外地打工。
杏子读完初中，也没再上学，回家里帮忙。
白天，他在外面看着花花绿绿的都市，惊得合不拢嘴。
那些肤白貌美的女孩，穿着性感的露肩衫。
他看一眼就羞得别开目光。
同时又想起，杏子穿着花色衣衫站在他面前笑的样子。
过了两年。
杏子的爹妈已经给她在说亲事了。
杏子委屈地跑到村委会，偷偷用全村唯一的电话打到他打工的地方。
她眼泪汪汪地说：“小启，你要是不来，咱俩就真算完了。”
启明风风火火地赶回老家。
带着外地买的特产，紧张地走进杏子家。
差点被轰出来。
还是一个字，穷。
家里太穷了。
可是，杏子家终归是拗不过女儿的心。
杏子铁了心要跟着启明一起。
最后，没办法，几桌家里摆的酒席，两床大红的杯子。
两人的事就算成了。
他到镇上的金店里，给她买了一对金耳环。
款式简单，就是两个环。
又细又小，比起人家的金链子寒酸多了。
可是她高兴得不行，小心翼翼地保管起来。
他们是新婚的小夫妇，也是没有钱的小夫妇。
几乎没有时间风花雪月，见了见对方的亲戚，就双双出去打工了。
那段日子回想起来，真是苦。
比嚼黄连还苦。
他外面没日没夜地四处跑单。
她在制衣厂里做工、在人家里做保姆、在餐馆洗盘子。
冬天里，一双手冻得又红又烂。
舍不得买一支护手霜。
他生日那天。
她把留了十几年的长发剪了，剪成清爽的齐耳短发。
长发卖给了走街串巷收头发的贩子。
一百二十块钱。
然后当晚，她送了一个崭新的皮夹子给他。
他看着她的头发，愣愣地没出声。
她弹弹他的脑瓜子：
“别看了，城里不兴那么长的头发，又土又麻烦。
现在都流行短发嘞。”
他配合地笑起来，像个孩子：
“好呀，好看，我媳妇怎么都好看。”
可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曾经多爱惜她的长发。
他笑着咬咬牙，看着她一双冻得通红的手，终究是没说什么。
夜里。
他爬起来去上厕所。
去了很久。
他握着新皮夹子，在厕所里偷偷地哭。
哭得棉毛衫的袖子都湿了一块。
他听见背后有脚步声，还没回头，就有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小启，你怎么这么傻？
没什么好哭的，等以后攒了钱，咱买个大房子，一人一根大金链子。”
过了一年，她怀孕了。
孩子带着财运一起来了。
启明遇上个好时机，赚了第一桶金。
启明：“我给你买条金链子去！”
杏子瞪他一眼：“攒着做本金和奶粉钱。”
启明摸着杏子渐圆的肚子，傻嘿嘿地笑。
人这辈子，所有的辛苦大概都是等着时来运转的契机。
几年后的启明等来了契机。
他脑子活络，人情通达。
生意越做越大，越来越红火。
一年又一年。
这日子，终于是搭个顺风船——好过了。
手里宽裕后，他硬是要去买两条大金链子。
杏子拦都拦不住，最后哭笑不得地接过沉甸甸的链子：
“小启你个傻子，现在街上谁还戴粗金链子啊？”
启明笑，也不知从哪学了句肉麻的话：
“我可得把你的心栓我这。”
可是拴住了心。
拴不住命啊。
有一天早上，他在洗手间刮胡子。
杏子在厨房做早饭。
黄灿灿的荷包蛋，煎了一半，还没翻面，她就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启明吓得赶紧送到医院。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急救室外，手足无措。
他想，要是杏子没了，这日子还怎么过……还怎么活……
幸运的是，杏子被抢救过来了。
不幸的是，医生说，时日无多。
治愈机会，微乎其微。
他强撑打着哆嗦的腿，一步步挪到病房里她的床前。
他拉着她的手，扯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
“杏子，没事，我找办法治好你。”
从那天起，他四处打听医药，尝试种种方法。
他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紧张地确认她的情况。
她多活每一天，都像是向上天偷来的。
不知还能偷几日。
终于，他找到内行人打听，听说有研发室研制出了新药，还没有试验和上市，只是半成品。
但他等不了了。
只要能拿到药，他已经找好了路子做活人实验。
可是研发者无论如何都不肯交出来。
研发者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小姑娘，天赋惊人却不谙世事。
他找到了一个叫单涛的社会人士，让他安排人跟着小姑娘。
又找上了那小姑娘的公司经理王立。
可是依旧没有效果。
这时候，单涛对他说：
“不是没有办法，只看你要不要走条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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