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断崖边缘,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寒风从谷底涌上,带着潮湿的土腥与腐叶的气息。
她用力将粗壮的旗杆深深插入冻得坚硬的土石缝隙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虎口被粗糙的木纹磨得生疼。
旗帜“呼啦”一下被山风展开,黑底红边,在灰白的天地间,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醒目而决绝。
做完这一切,林英双膝一弯,直直地跪入了没过膝盖的深雪之中。
她没有丝毫犹豫,对着连绵起伏、苍茫无际的群山,郑重地叩首三下。
额头触碰冰冷积雪的瞬间,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呼啸的山风,竟在这一刻骤然停歇,漫天飞舞的雪花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缓缓飘落。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鸦雀无声,连心跳都清晰可闻。
林英直起身,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取出一只小小的陶瓮。
她掀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药香混合着奇异的腥气散发出来——里面装的,正是那半块已经被寒潭水彻底净化、不再有毒的野猪肝。
在猪肝旁边,还静静躺着七根如同黄金般璀璨的须根,那是她从寒潭边上培育出的黄精,取其最精华的七条根须。
她将陶瓮中的东西全部倒入一个早已备好的火盆,点燃了火绒。
火焰“轰”地升腾,舔舐着那块曾带来死亡与恐慌的猪肝,油脂滴落时发出“滋滋”的爆响,焦香与药香交织,随袅袅青烟向山谷下飘散而去。
“此肝,曾为毒物,害我村人;今为祭品,告慰山灵。”林英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崖顶,却清晰得如同在每个人耳边低语,“此山,养育我等,亦能杀伐我等。敬畏天地,方得生存。”
她的目光扫过山下,那里已经陆陆续续聚集了不少闻讯赶来的猎户。
他们站在雪坡之下,遥遥望着崖顶那个单薄的身影,神色各异。
有好奇,有质疑,也有迷惑。
林英缓缓站起,直面着山下的众人,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金石掷地:
“我林英,今日在此对山神起誓!我所做一切,不为争一己之私利,只为求七村之安宁!若我有半点私心,妄图以权谋私,便叫我遭天雷劈顶,死无全尸!若我辜负这片山林,背弃同袍,便叫我死后尸身被万兽唾弃,魂魄永世不得安宁!”
誓言如雷,在寂静的山谷间回荡,震得每个人心头发颤。
雪坡下,孙大锤死死盯着林英在风中微微颤抖的背影,脑海中猛然闪过在悬崖边上,她拽住自己时,那声急切而有力的“别动”——那不是高高在上的命令,而是发自内心的回护。
他粗犷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和激动,猛地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熊皮大氅,大步流星地冲上断崖,一把将大氅披在了林英肩上,声音嘶哑地吼道:“姐!风大!”
这一声“姐”,彻底打破了人群的沉默。
赵老栓,这位来自邻村、德高望重的老猎人,此刻眼眶已是通红。
他看着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旗帜,看着旗上那头不屈的野猪,高举起手中的猎弓,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我赵家猎队,愿随此旗行事!”
他身后,外村的猎户们仿佛被点燃了引线,齐声呐喊:“我等愿随旗行!”
狗剩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用兽骨精心打磨的骨哨,放在唇边,吹出了一段悠长而高亢的音调。
那是林英教给他的,独属于七村联络队的暗号,代表着最高等级的集结与确认。
“呜……”哨声如狼嗥,穿透雪原。
下一刻,山谷的四面八方,从不同的村落方向,接二连三地响起了回应的哨声。
或高亢,或低沉,或急促,或悠长,一声叠着一声,一片接着一片,仿佛沉睡的群狼在同一时间苏醒,用它们的嗥叫,向它们承认的头狼致敬。
哨声层层叠叠,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直冲云霄,仿佛要将这阴沉的天幕都撕开一个口子。
流言,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林英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转身,将那面凝聚了所有人目光的猎旗从土中拔出,郑重地交到孙大锤手中。
“这面旗,不能只由我一人来执,”她看着孙大锤,也看着所有人,“从今往后,由七村轮守。每季冬猎,旗到哪村,哪村便出主哨,统领调度!”
孙大锤的双手在颤抖,他接过旗杆,感觉自己接过的不是一面旗,而是一座山的重量,是几百口人的性命和未来。
他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我孙大锤,今日起,听英子姐调令,死不后退!”
赵老栓也上前一步,郑重道:“我赵家村猎队,奉此旗为令!违令者,逐出山林,永不录用!”
林英点了点头,转身从怀中取出一份卷轴,那是陈默连夜用最好的兽皮缮写出来的《七村联猎盟约》,上面详细规定了物资分配、人员调度、信息共享的各项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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