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狂风卷着暴雨如瓢泼盆倒,豆大的雨点砸在油布上,发出擂鼓般的闷响,仿佛要将这片小小的山屯从大地上生生捶扁。
“山洪!山洪要来了!”
不知是谁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嗓子,惊恐瞬间像瘟疫般在人群中炸开。
公社的预警铜锣被敲得震天响,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嚎混杂在风雨声中,汇成一片末日般的嘈杂。
“都别乱!老弱妇孺先走!去后山高坡的窑洞!”村长赵老栓扯着嗓子,声音却被狂风撕得粉碎。
混乱中,一个踉跄的身影扑倒在泥水里,是孙老六。
他死死捂着自己那条受过伤的老腿,疼得满脸青筋暴起,冷汗和雨水混在一起,根本站不起来。
“走……你们走……别管我……”他咬着牙,把身边想扶他的年轻人推开。
另一头,李寡妇抱着怀里烧得滚烫的婴孩,哭得几乎断了气:“谁……谁帮帮我!孩子快不行了!我一个人上不去坡!”
人流在他们身边涌过,不是不想帮,而是在这天灾面前,人人自顾不暇,多带一个累赘,就可能全家都葬身洪流。
就在这人心惶惶的绝望时刻,一道清冷而决绝的声音穿透了所有嘈杂:“狗剩!你带人,护着大家先上山!一个都不能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英立在雨幕之中,身形单薄却如一杆标枪,眼神锐利得像能劈开这漫天雨帘。
“那你呢?林英姐!”狗剩焦急地喊道。
林英的目光扫过村里那些在风雨中飘摇的屋舍,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三煞,留下守村!”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一片死寂,连哭喊声都停了半瞬。
让三头狼留下?
守村?
这是疯了不成!
陈默冲到她身边,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林英!你冷静点!洪水下来,没人指挥,它们只是畜生,能做什么?”
林英没有看他,只是遥遥望向村口那三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黑影,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弧度:“它们守的,从来不是房子。”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威严,“是‘家’的规矩。”
话音未落,山洪裹挟着泥沙石块,如一条发怒的黄龙,轰然漫过了小溪的堤岸。
洪水瞬间涌入村子,几户地势低洼的人家,脆弱的门窗被第一波洪流撞得粉碎。
就在村民们惊骇的目光中,那三道黑影动了!
一道黑色的闪电——黑风,它没有丝毫犹豫,一头冲进了已经被淹了半尺的林家老屋。
它精准地避开了倒塌的桌椅,矫健地一跃,跳上高高的柜子,将那个林家老娘常年咳血要用的药罐,稳稳地用嘴叼起,安置在了房梁最高的夹角处。
与此同时,通体银白的银耳,如一道月光撕裂雨夜,它冲向的方向,竟是村里的学堂。
陈默还未来得及收走的那些珍贵教案和图纸正被水流冲得四散,银耳冲进水中,准确无误地咬住了最厚的那一摞,猛地甩头上梁,用身体死死将其压在干燥的横梁上。
而最为雄壮的铁爪,则如一尊门神,死死守在村口最重要的粮仓前。
一根粗大的流木被洪水卷着,狠狠撞向粮仓大门。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门板向内凹陷,眼看就要被撞开。
千钧一发之际,铁爪发出一声震耳的低吼,竟用自己庞大的身躯,硬生生顶住了摇摇欲坠的门板!
它的四只利爪深深地抠进泥泞的地面,爪尖与碎石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鲜血顺着爪缝渗出,染红了身下的泥浆。
已经护送一部分人上了高坡的狗剩放心不下,冒险折返回来查看,恰好目睹了这震撼人心的一幕。
他看到黑风叼着药罐,看到银耳护着书本,更看到了铁爪用血肉之躯抵挡着万钧洪流。
这个七尺高的汉子,眼眶瞬间红了,滚烫的泪水混着冰冷的雨水滑下脸庞。
“它们……它们真的知道……知道啥该护……”
一夜惊心动魄。
当天光乍破,乌云散去,洪水也奇迹般地退了。
心急如焚的村民们从高坡上下来,眼前是一片狼藉的家园。
可当他们走进各自的屋子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房屋虽有破损,但各家最重要的东西——压在箱底的积蓄、准备过冬的衣物、祖上传下的老物件……都奇迹般地被挪到了高处,安然无恙。
陈默奔回学堂,看到他那摞视若珍宝的《哨令图》被银耳用身体紧紧护在梁上,只有书页边缘留下了一圈淡淡的湿痕。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干燥的书页,再看看卧在梁下,浑身湿透、疲惫不堪的银耳,喉头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老栓领着几个壮劳力直奔粮仓,只见粮仓大门虽已变形,却牢牢地关着。
而铁爪,就那么静静地趴在门前,身下的泥地被它的爪子刨出了八道深深的沟壑,爪心血肉模糊,却依然保持着守护的姿态,不肯挪动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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