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又像往日爬上东山尖,靠山屯西头的旧牛棚就热闹得像炸开的蜂窝。
虎子卷着裤腿,抡起瓦刀往新砌的灶台上抹灰,泥点溅在蓝布衫上也顾不上擦:
“英姐说这灶台要能装三屉蒸笼,我多砌了半块砖,稳当!”
王婶弓着背搬石磨,磨盘压得她脖子上的青筋直跳,却还是笑着喊:
“小石头,那图纸上的发酵池该标在西墙根吧?我家那口腌酸菜的缸,明儿就搬来当引子!”
小石头蹲在结霜的地面上,铅笔尖在图纸上戳出一个个小坑。
他昨天刚跟陈默学了画比例尺,此刻正踮着脚用绳子量地基:
“王婶您看,这池深二尺五,得让水流能打旋儿,英姐说发酵要‘活水’,跟山涧里的泉眼似的。”
林英站在牛棚门口,裹着件洗得发白的灰棉袄,却比穿皮裘的猎户还精神。
她望着众人忙碌的身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玉坠,空间里那片新育的白茎草正泛着青芽,叶片上还凝着寒潭的水珠:“陈默,成本算得怎么样?”
陈默抱着账本从草垛后转出来,眼镜片上蒙着层白雾,他哈了口气擦干净,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响:
“砌灶用了三十块砖,石磨是王婶家旧物抵工分,发酵池的陶瓦跟邻村换的山货……若每日产五百斤饲料,养三百只成兔没问题。”
他抬眼望向林英,耳尖在冷风里发红,“三月后出栏千只,县供销社的李主任上个月就来打听过价。”
“好。”林英拍了拍手,众人霎时静了声,她走到新垒的土灶前,抓起一把泡发的豆渣:
“今天教你们发酵。豆渣要蒸够三柱香,蒸到能捏成团;苜蓿粉得筛三遍,不能有碎梗;紫叶草……”
她顿了顿,余光瞥见远处缩在柴堆后的张有财,“得是山后阴坡第三道沟的,带根挖,晒七成干再磨粉。”
她抄起木铲翻搅蒸笼:“密封七日,开坛要有酒香,温度高一度,全坛长绿毛;比例错一钱,兔子拉的稀能浸塌兔棚。”
王婶攥着围裙角直点头,虎子把话头记在掌心,连张有财都踮着脚往前挪了半步,被小石头的图纸角绊得踉跄,又立刻背过身去咳嗽。
日头偏西时,试炉的时辰到了,陈默蹲在灶前点火,火柴“刺啦”一声窜起蓝焰。
林英盯着跳动的火苗,眉峰突然拧紧,那火焰边缘泛着不寻常的青蓝,锅底飘起股焦糊味,像烧了烂树皮混着松脂。
“关火!撤人!”她吼出声的瞬间,灶膛里“轰”地炸开一团火星。
瓦片碎成雨点往下落,干草堆“腾”地窜起一人高的火舌。
王婶的尖叫刺穿浓烟:“饲料!那是半村人的口粮啊!”虎子抄起水桶往里冲,才跨进门槛就被热浪掀得倒退,胳膊上的棉絮烧出个黑洞。
林英扯下晾衣绳上的湿棉被往身上一裹,火势映得她眼底发亮。
她撞开要拦她的陈默:“铁柜里有配方!”
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梁上的积雪被烤化,滴在火里滋滋作响。
林英猫着腰往北墙摸,特警训练过的听力让她精准避开坍塌的房梁——
左边第三根柱子在晃,右边草垛下埋着半桶煤油!
她扑到铁柜前,铜锁被高温灼得烫手,可她咬着牙砸开,把装着配方的铁盒塞给追进来的陈默:“出去!”
“要走一起走!”陈默拽住她后领,另一只手死死护着铁盒。
两人刚滚到门口,“咔嚓”一声,房梁砸在他们刚才站的位置,火星溅在林英胳膊上,烫出一道红里透紫的痕迹。
“英姐!”小石头哭着扑过来,用雪团给她敷伤口。
王婶抹着泪翻出家里的獾油,虎子攥着烧剩的半块蒸笼,喉咙发哑:“是我没看住柴火……”
林英扯过虎子的手按在自己烫伤的地方:“疼吗?疼就记着,往后守灶房,火舌舔一下砖,你就得掀锅盖。”
她转头望向人群,浓烟里的眼睛亮得惊人,“明儿晒谷场见,我重写配方。”
第二日清晨,晒谷场的大槐树下支起块黑板。
林英站在凳上,炭笔“唰唰”划过板面:“紫叶草不好寻,换寒潭边的白茎草……”
她顿了顿,玉坠在棉袄下发烫,空间里的白茎草正随着她的心意舒展叶片,“一样的效用,更好采。”
她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水疱:“谁想偷学走歪道,谁想往饲料里掺烂菜……”
炭笔尖重重戳在“温度”两个字上,“这作坊炸的是木头,要是兔子吃坏了闹病,炸的就是咱们的饭碗。”
虎子“扑通”跪在雪地里:“我守夜十天!谁靠近灶台半步,我拿猎叉叉他裤腿!”
王婶举着刚晒好的白茎草:“我家二小子去后山挖草了,英姐说要带根,他连鞋都没穿!”
张有财缩在人群最后,指甲掐进掌心,他望着小石头举着新本子跑前跑后记数据,望着虎子往灶房墙上钉“火烛小心”的木牌,喉咙里像塞了团冻硬的棉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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