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嬷嬷近来心慌得厉害。
被全府小厮看光了屁股,被狠狠打了十板子,还被太夫人降格为一等奴婢,她半辈子挣来的体面和威风,一次赔光了。
最让她慌的是,小乔氏从未来看过她一眼。
容嬷嬷每日安慰自己,夫人定是近日太忙了...夫人从小就见血就晕...夫人爱洁净,见不得污浊...
容嬷嬷总存着一丝念想,一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就强忍痛撑着身子探头望去,巴望能瞥见夫人裙裾一角也是好的。
就连梦里,她都见夫人紧握她的手泪眼婆娑,那眼中的关切暖得她心头滚烫。
“容嬷嬷,该换药了。”唤醒她美梦的,只有眼前这个一脸不耐的小丫鬟,嫌弃的样子毫不遮掩。
如今她每日都得敷上一层黑黢黢、黏糊糊的生肌散,这还是她偷偷塞了好几次体己钱,才叫得动这个满脸讥讽的小小丫鬟,日日来给她换药。
否则,她怕是只能在下人房里等着烂掉。
容嬷嬷不能再等了!
她若是一直好不起来,夫人迟早会挑别的贱婢顶了她的位置。
到那时,陪在夫人身边享尽权势,尝遍美食,月月收孝敬,被众人捧抬仰视的...
就不再是她容三娘了!
容嬷嬷越想越怕,今日强撑着下地,每挪一步,臀腿间的伤都撕扯出钻心的疼,汗珠把里衣都浸透了,她还是一点点挪到了幽篁院。
一进院门,从前在她手下战战兢兢的小丫鬟们,如今都斜眼瞥来,一副看好戏的讥诮模样。
容嬷嬷只觉得像有刀子刮在心口。
如今她得佝偻着候在门外,等婢女通传夫人允准,才能踏入那道曾经进出自如的门槛。
曾几何时,她在这院里说一不二。
她甚至恍惚觉得,自己就是幽篁院的二主子,若夫人不在,她便是这侯府后宅实际的话事人。
当然,前提是那个可恨的陆青也不在。
“让她进来罢。”小乔氏心底是一万个不愿见容嬷嬷,一想到那天看到的一团血肉模糊,她就直反胃。
不过今日,她还需要用到容嬷嬷,为防隔墙有耳,勉为其难只能让她进屋来。
婢女打起帘子,一股混杂着辛辣、腐木与土腥气的药味扑面而来,涩苦难当,熏得人直蹙眉。
小乔氏举帕掩鼻,极力遮住眼底的厌恶。
屋中焚着上好的沉水香,都盖不住这股刺鼻的药味。
这个容三娘,从前也是熏香抹脂的体面人,几时这般腌臜邋遢过!
小乔氏掩鼻都盖不住气味,邪火顿生,一眼就劈到了婢女身上:“还不快再多添些香!养你们这些没眼力劲的废物有何用!”
烂疮脓血,一身晦气,把她幽篁院都熏臭了。
若不是今日要用到容嬷嬷,小乔氏连院门都不会给她进。
容嬷嬷眼泪在眼眶里使劲转也不敢掉下半滴,她怕夫人嫌弃她,不要她了。颤巍巍地扶着门框要跪下,小乔氏没好气地呵斥:“行了!瞧你这副模样还行什么虚礼,还不站好!”
一抬眼,见方才小婢女一副看笑话的神情站着没动,小乔氏冷笑:“这么爱看,要不也赏你十板子尝尝滋味?”
容嬷嬷是她的狗,只能她嫌弃。
这帮死丫头,半点用没有,只会看乐子。
小婢女吓得慌忙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主仆俩。
容嬷嬷一开口就老泪纵横:“夫人,三娘许久不见您,心中实在惦念。您身子可好?夜里睡得可安稳?进食香不香?素日里这些婢女服侍得可周到?”
小乔氏本来极不耐烦,听着容嬷嬷句句牵挂,眉宇间有一丝动容。
毕竟也是服侍自己多年的老仆,勉强浮起一点笑意:“你好些了吗?”
不能想,想起那坨烂屁股就恶心!
小乔氏别开眼没看容嬷嬷,容嬷嬷垂着头满眼泪花,也看不清小乔氏神情,一听夫人关心她,激动地直接扑到小乔氏脚边。
“夫人...”
这一扑力道过大,猛地扯到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却硬生生忍住不敢呼痛。
小乔氏尖叫一声,仿佛被滚水烫到一般,狠狠推搡开她急步后退,“你一身难闻的味,离我远点!”
用帕子紧捂鼻口,小乔氏见容嬷嬷怔怔望着自己,眼中伤心显而易见,心下一阵便扭,“你别动了,就窝那吧。”
那股子味真是呛鼻,小乔氏索性走到榻边远远坐下,“今日有件事要你去办。”
容嬷嬷慌忙点头:“夫人您吩咐,老奴一定办得妥妥帖帖。”
妥妥帖帖四字一出——
小乔氏顿时火冒三丈:“你回回都这么说,哪一回办妥帖了?”
让你给陆青下药,她人一点事没有...
让你盯紧陆青动静,反被她揪个正着...
让你管教陆青的女使,呵——
小乔氏满脸讥讽,“前脚马车上你还跟我拍胸脯保证,后脚就被打得半死,你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越老越不中用!
这话砸得容嬷嬷五内俱焚,吓得心都掉兜里了,连忙把额头砸到地上,不顾身上扯得钻心痛,哭着喊:“是老奴大意了,连累夫人受委屈。老奴保证此次必定万无一失,绝不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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