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刀子似的刮过镇北城高耸的城垛。古星河站在箭楼冰冷的阴影里,目光空洞地投向南方,那片被茫茫雪原和连绵战火阻隔的方向。天启城……雪柠……这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针,日夜不停地扎进他的心脏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的腥气。城下的冻土早已被反复践踏成一片黑褐色的泥泞,那是血与铁无数次交融凝固的颜色,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师兄。”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军师东方明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同样清瘦的身形裹在略显宽大的青色棉袍里,像一竿挺立的翠竹。他递过一个粗糙的水囊,里面是温过的劣酒,气味辛辣刺鼻。“喝一口,挡挡寒气。”
古星河没有接,只是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视线依旧死死锁着南方模糊的地平线,仿佛要穿透这千里风雪,看到那座禁锢着他至亲的囚笼。雪柠那双总是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是否只剩恐惧?她那么怕冷,那么怕疼……
“守株待兔,终是死局。”东方明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古星河耳中。他上前一步,与古星河并肩而立,目光扫过城下远处那片黑压压、如同噬人巨兽般盘踞的北周营寨。旌旗猎猎,刀枪如林,十万大军的森然杀气,即使隔着这么远,依旧如无形的冰锥刺得人肌肤生疼。“杨玄感十万大军围城,粮道断绝,士气一日低过一日。再耗下去,不用他们强攻,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古星河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曾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深陷的眼眶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哀恸。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只发出一个嘶哑的音节:“雪柠……”
东方明抬手,用力按在他的肩甲上,那冰冷的铁片硌着掌心。“师兄!”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般的铿锵,“沉溺于伤悲,于事无补!鬼谷弟子,当执棋,非为弃子!雪柠妹子在等,等你这个兄长去救她!长公主,也在等一线生机!”
他眼中锐利的光芒一闪,像划破浓云的闪电:“唯有主动出击,打痛他!打疼杨玄感这条狗!让他知道,镇北城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唯有如此,方能破开这铁桶般的围困,方能争得一线转圜之机!”
古星河的身体猛地一震。他闭上眼,牙关紧咬,下颌绷出凌厉的线条。浓烈的悲怆与冲天的怒火在他胸腔内剧烈地冲撞、撕扯,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焚毁。妹妹惊恐的脸庞在黑暗中反复闪现。然而,东方明话语里那“一线生机”四个字,像一颗微弱的火星,猝然投入他死寂的心湖深处,点燃了一丝微弱却顽强的光。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的血色未褪,但一种近乎决绝的冰冷意志已然凝结。他深吸一口凛冽刺骨的寒气,那寒气仿佛带着冰碴,一路割进肺腑,却也奇异地压下了翻腾的血气。他抬手,重重地握住了东方明按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冰冷的铁手套与温热的掌心相触,传递着无声的承诺。
“走!”古星河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却异常清晰,“上城楼!把陆昭、林羿、曲家姐弟,都叫来!”
在听闻张雪柠被俘后,镇北城一个瘦弱的身影趁着夜色悄悄离开......
天启城,北周皇宫深处。
这里的寒气与边关不同。边关的风是粗粝的、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刀,而这里的冷,则是无声无息、沁入骨髓的湿腻。它盘踞在雕梁画栋的阴影里,潜伏在描金漆朱的廊柱后,丝丝缕缕,无孔不入,仿佛要抽干人身上最后一点暖意和生气。
萧清璃裹着一件略显单薄的素色锦袍,跟在引路太监身后,行走在漫长而空旷的回廊下。她的脚步很稳,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柄宁折不弯的剑。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袍袖下紧握的双手,指甲早已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痕。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带着一种窒息般的钝痛。
雪柠……那个笑容比春日暖阳还要明媚的少女,那个总是怯生生躲在哥哥古星河身后,却又会在自己弹琴时听得入神的妹妹……如今,就在这宫墙的某个角落里,承受着她无法想象的折磨。姬承天那张看似温雅、实则冷酷的脸在眼前晃动,他那句带着笑意的威胁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地舔舐着她的神经:“清璃,孤耐心有限。大婚之日,孤要看到你穿上凤冠霞帔,心甘情愿。否则……张姑娘在掖庭,怕是会过得很不‘习惯’。”
心甘情愿?萧清璃的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轻蔑,更带着深入骨髓的恨。她恨不得将那个男人撕碎。可雪柠……雪柠是无辜的,是古星河唯一的软肋,也是她萧清璃无法割舍的牵挂,要是雪柠出了什么事,自己没办法再面对古星河。
引路的太监在一处偏僻宫苑的月洞门前停下脚步,脸上堆着谄媚却毫无温度的笑,尖细的嗓音像砂纸在刮:“长公主殿下,就是这儿了。您请便。”他躬着身,眼神却飞快地扫过萧清璃身后跟着的两名面无表情的太子亲卫,那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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