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不多时,一辆车头前摆着农业大学专车牌子的571路公交车驶入广场旁的辅路,等候的学生和家长们蜂拥而上。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爸妈坐在我后面一排。不知是公交车开敞、汽油味少,还是免费让妈妈心情愉悦,一路上她兴致高昂地跟爸爸分享窗外出现的街景,期待着即将第一次步入大学校园,念叨着这个学校的好,完全没有了之前晕车的症状。
车开了二十分钟后,窗外的建筑越来越低矮,越来越稀疏,妈妈的话也如窗外的房子一样越来越少。直到公交车从一大片湖中驶过,路两侧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湖水和随风摇曳的菡萏、芦苇,法国梧桐形成的绿色长廊拱卫着前路,蜿蜒伸展。窗外景色很美,车内语寂,只剩车头前引擎的呼啸和车窗玻璃不断敲击窗框的叮呤咣啷。
571路如方程式赛车般在法桐路上义无反顾地飞奔,妈妈在心里急切地想知道:还要往前开多远?还有多久到?这急切表现嘴上,是反复不停地念叨。我看过地图,学校名字出现在地图最下面边边上,那意味着不在繁华的市中心,便安心欣赏窗外斑驳的光影,等着自然抵达。
“到了到了!我看到一块大石头上刻着繁体的‘农学院’几个字,那像是个校门,刚刚开过了。”妈妈提醒我和爸爸准备下车。车却没有减速,仍在法桐路上飞驰,路边树林里掩映着若干房舍。几分钟后,车在校门前停了下来,车旁是熟悉的入学报到红色条幅和一排木桌,桌子前后有各院系的字牌和一些广告。
我找到自己的院系报名字、签到。一个个子瘦小的女生把入学指南递给我说:“你按这上面的要求到对应地方办入学、缴费的手续和领取生活用品。”她对着我的名字在表上查了查,又接着说:“你的宿舍在14栋513,你们可以先去宿舍把行李放了再去办手续。”她随即回头招呼了一声,一个大黑胖子便从法桐树后歪了出来。他看起来有三十岁上下,穿着变形的POLO衫和宽松的五分裤,脚上满是灰,趿拉着一双黑色人字拖。
大黑胖子热情地抢过爸爸手里的大皮箱,说带我们去14栋。有了前一次“抢箱子”的经验,爸爸适当客气了两回便松了手,转身接过我手里的拉杆箱,我则帮妈妈把装着干粮和他们换洗衣服的包背上。
大黑胖子拎着大皮箱走在前面,像个导游,自豪地介绍道:“我们学校是全市占地面积最大的学校,有山有水有田。不知道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块刻着繁体字的大石头,那是大校门,从那儿起就已经是学校的地界了。我们现在经过的这个二校门里面主要是学生学习和生活的区域。”
爸爸走在大黑胖子旁,他猜不透大黑胖子是老师还是学生,一面递烟,一面谨慎地问:“敢问您怎么称呼?”
“呵呵呵呵,别客气,您别客气!”大黑胖子笑着掩饰尴尬,把烟推了推,最终还是夹在了耳朵上,那张大黑脸底下略略显红:“我叫房明君,99级林学的。我只是长得比较着急,其实也就比您姑娘高两届。”他的回答让我和妈妈大跌眼镜,但出于礼貌,我们并未笑出声。
“在汽车站、火车站和校门口负责接待的都是学生,没有老师吗?”爸爸习惯性用提问的方式社交,不让话掉在地上冷场。
“有一两个辅导员带队,不过这会是午休时间,他们不在。绝大部分是学生会的成员和志愿者。志愿者一般是高一两届的学长学姐。”房明君答道。
校园的主路安静地躺在法桐的荫盖里,我喜欢这种静谧安详的感觉,像极了小时候我家楼下那条路——树没被砍的时候。路紧挨着树林,林子里伫立着几栋两三层的坡屋顶红砖房相互守望,砖墙上爬上些许绿色藤蔓。我知道这如同画境般的美好在爸妈眼里定有另一番解读。这是他们年轻时熟悉的红砖房,不是他们想象中大城市该有的景象。
空气中飘来阵阵甜香,我和妈妈忍不住猛吸几口,直呼“好香!”。房明君热情地注解道:“这是桂花香,每年这时候都有!这条路旁种的是丹桂,待会拐过去的一条路上种满了金桂,闻起来更香!除了桂花,每年不同时节还会有柑橘、蜂蜜、甜玉米之类的特产,都是我们学校自己研发的,外面买不到哦……”
房明君介绍学校时,由内而外散发出自信和自豪。他这种状态感染了我爸,爸爸在应和他时,也搜肠刮肚地想角度来夸学校:有山有水,环境好啊!地方大好啊!有发展空间。远离市区好啊!能静心学习,不受外面花花世界的干扰,想花钱也没地方。宿舍离校门远好!正好每天走路、跑步,锻炼身体……甚至他那粗糙的外表也被爸爸赋予了“真诚朴实”的优秀品质。爸爸的夸奖当然也是说给妈妈和自己听的。妈妈不太关心这些,除了场面上的附和外,她问房明君的都是关于在哪里交钱、办手续,在哪里领东西,在哪里吃饭之类的实际问题。我则负责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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