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低了下来。
“当初从昭京出发来北境救灾的时候,沿途所见皆是饿殍遍野、流民四散。我站在废墟之上,看着那些失去家园的孩子,听着老人悲泣的声音,曾在心里偷偷发过誓,一定要辅佐皇上,整顿朝纲,富国强兵。可是现在想想,我还真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啊……”
宋绵绵没有像寻常女子那样立刻上前安慰,也没有说些空洞的鼓励话语。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
听着,然后抬起头,语气平静地问道:“你刚才提到的那些入侵我们北边的塔坦人……是不是那种以放牧为生、走到哪儿就住到哪儿的游牧部落?他们没有固定的城池,也没有农田,全靠牛羊和马匹过活的那种人?”
黎安点了点头,神色凝重。
“是啊。今年春天以来,草原一带滴雨未降,草场干涸开裂,牧草枯死大半。牲畜因缺乏饲料大批倒毙,有的部落甚至到了宰杀战马充饥的地步。普通牧民饿得皮包骨头,孩子哭嚎,老人昏厥。在这种绝境之下,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把目光转向我们大秦的北境。”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压抑。
“那里有人口,有粮仓,有可以掠夺的一切生存资源。上月开始,边境就已经频频出现小股骑兵骚扰村落,烧屋抢粮,掳走青壮妇孺。这不仅仅是劫掠,更是试探性的进攻前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最新的探报传来,几个原本彼此敌对的塔坦部落,已在暗中达成联盟。他们刚刚集结起一支超过五千人的骑兵队伍,装备弓箭、短刀和简易攻城器械,正计划对我们北境防线发动一次大规模突袭。”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照眼下这形势来看,边城最多还能撑不过三个月。一旦防线被攻破,整片北境将陷入战火,百姓必将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甚至沦为奴隶或死于乱军之中……”
听完这些话,宋绵绵的脑子瞬间变得异常清醒。
一幅幅画面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
那是她前世看过的历史纪录片中的场景。
王朝末年,烽烟四起,外族骑兵冲破脆弱的边关。
城墙崩塌,火焰吞噬城楼,哭喊声震天动地。
无数百姓拖家带口,抱着仅存的衣物和粮食仓皇逃难,身后是化为废墟的家园。
家破人亡,骨肉分离,尸横遍野……
那些曾经只存在于书本和影像中的悲剧,如今竟即将在这片土地上重演。
如果这时候能把火药用上,用来保家卫国,倒是一件实实在在的好事。
这不仅仅是一次技术的突破,更可能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
火药一旦投入使用,或许就能在敌军尚未逼近城池之前,将他们的攻势彻底瓦解。
它不是为了炫耀武力,而是为了让百姓不再流离失所。
她忽然转过头,直直盯着黎安的眼睛。
“我让你发个誓。”
黎安一愣。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宋绵绵。
那一瞬,他心头猛地一紧。
“这火药,只能用来保护百姓和守军,绝对不能变成滥杀无辜的工具。”
“若是你敢拿它去祸害平民,伤天害理,那我不如现在就毁了它。”
黎安抬起右手,三根手指伸得笔直,一字一顿地说:“我黎安,以谢家百年的名声起誓,若有哪怕一点火药伤及平民……”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望向宋绵绵。
“愿受天地共弃,族谱除名,永世不得安宁。”
话音未落,他猛然抽出腰间的短刀,毫不犹豫地割下一缕乌黑的长发。
那缕断发随风飘下悬崖,眨眼就看不见了。
宋绵绵望着空荡荡的崖底,心里突然一颤。
三天后,宋绵绵一个人走进了暗桩密室。
天刚蒙蒙亮,外头还飘着细雨,湿冷的气息渗进砖缝里。
可她走得极稳,脚步落地无声。
木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屋里,她挽起了袖子,露出纤细但有力的小臂。
头发只用一根素净的木簪别着,几缕碎发垂落在耳侧。
“提炼硝石,最重要的是掌握火候。”
她指着墙角的陶罐,声音平稳。
“你看这液体,颜色泛黄,表面已有气泡不断冒出,说明已经开始沸腾。”
她蹲下身,伸手试探了一下陶罐外壁的温度,皱了皱眉。
“再熬一刻钟左右,等里面的杂质沉淀到底部,结晶才会纯净。”
里面滚烫的液体正慢慢析出亮晶晶的颗粒。
等硝石结晶晒干,她又拿出了石臼,一点一点地捣碎。
石杵落下时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黎安站在三步开外,眼睛在光影里时明时暗。
他双手抱胸,神情冷峻,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宋绵绵的动作。
他看得极认真,不单是看她如何制备火药,更是在观察她整个人的状态。
那种专注、冷静的模样,让他内心隐隐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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