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义往乔安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去年我去部里开会，专门问过这事，这种集成电路测试仪，属于西方对咱们的‘限制出口清单’里的技术，人家卡着脖子，给钱都不卖。
就算能托关系买到二手的，一台设备要花掉咱们所里三年的经费，后面的零件更换、技术维护，还是得看外国人的脸色。”
乔安目光微闪，“那沪市所里怎么能有？”
“他们是沾了航天项目的光”，周明义叹了口气，“前年国家搞卫星数据处理系统，急需高精度测试设备，才通过外贸部特批，花了大价钱从D国引进了两台，优先配给了搞航天协作的沪市所。
咱们所主攻通用计算机，在‘优先级’上就差了一截。”
说完周明义才有些后悔，乔安同志还年轻，又是个有才华的，唯恐对方嫌弃自己研究所，转投别处。
他转头看向乔安，急忙找补道：“不过这也不是坏事，你想啊，靠买设备永远只能跟在别人后面跑。
这次去沪市，咱们不光是借设备测芯片，也要盯着人家的操作流程，琢磨琢磨这测试仪的工作原理。
比如它怎么精准定位探针，怎么把测试数据转换成波形图。
等咱们把这些门道摸透了，回头结合咱们自己的技术，说不定能试着改装现有的设备，搞出咱们自己的简易测试仪。”
“所长放心，这次回BJ我肯定给咱们所改装出一台测试仪。”
周明义笑了，并没有当真，却不知乔安说这句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然她也不会问了这么多。
在火车上摇了好几天终于到了沪市。
来接待他们的是沪市计算所的老工程师李奔，他推着一辆二八大杠，车后座还绑着两个暖水瓶。
“周所长，欢迎欢迎，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大型机刚刚空出来。
不过你们得赶在月底前测完，下个月还要给航天部做数据运算。”
“自然自然，我们会加快速度，不会让你们为难。”
李奔也是第一次和BJ的研究人员打交道，觉得一切还是事先说明白更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第二天一大早，乔安便跟着周明义进了泸市研究所的机房。
李奔指着最中间的一台机器介绍道：“这就是DGZ—3081，咱们国内没几台，测芯片时要先把程序输进纸带机，再通过接口连到探针台上。”
乔安蹲在纸带机前，手指捏着打孔纸带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把它送进机器。
她前一晚在系统里把程序反复核对了多遍，所以她做的很顺手。
突然，纸带机停了下来，红色指示灯亮了起来。
“怎么回事？”
周明义走过来，乔安把纸带对着灯光仔细看，发现有一个孔打偏了，应该是研究员们誊抄时的笔误导致的。
“所长，看来咱们得重新打，纸带有错误的。”
这天中午，两人谁都没去食堂，就连李奔送来的包子，都没有人动，两人都在急着改程序。
改程序并不是一个轻松的事，乔安需要用铅笔在纸上重新绘制指令序列，周明义则拿着放大镜，一点点检查原来的纸带。
等重新打好纸带，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接下来的半个月，两人每天天刚亮就往机房跑，凌晨一、两点才回招待所。
乔安主要负责操作探针台，记录每一个测试点的电压和电流数据，周明远则对着数据手册，分析信号不稳定的原因。
这天，为了捕捉芯片在高温环境下的异常信号，两人守在恒温箱旁整整一夜。
凌晨三点，乔安盯着屏幕上突然跳变的波形，激动地叫醒周明义，“所长，找到了，是第19号引脚的布线电容过大，高温时会影响信号传输。”
周明远揉了揉眼睛，盯着波形图看了好一会儿，猛地一拍桌子，“对，就是这个问题，咱们回去就调整光刻版图。”
两人激动的热泪盈眶，出了研究所乔安看着天空，不由想起科比说的那句，你见过凌晨四点的太阳吗？
嗯？她看了又看，凌晨四点似乎…的确没有太阳。
离开沪市那天，李奔把他们送到火车站，塞给乔安一个布包，里面是两盒大白兔奶糖。
“小乔，好好干，第四代计算机早点造出来，咱们就不用再看外国人的脸色了。”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李奔特别喜欢乔安，这么年轻有韧劲的研究员，谁能不爱。
周明义见李工程师的眼神明显不对，急忙拽着乔安去检票，这可是他们研究所的宝贝，可不能让人抢了去。
火车上，见乔安一直捧着那两盒大白兔奶糖，周明义眼睛就一直跳个不停。
“所长，你要吃糖吗？”
乔安见周明义的眼睛都快黏在糖盒上了，打开糖盒递了一块糖过去。
周明义眼睛一亮，“我有低血糖，还真需要多吃点糖补补。”
说着把两盒糖都抢到了自己怀里，“等回BJ，我给你买三盒，不…四盒。”
乔安嘴角微抽，她怎么不知道所长还有低血糖的毛病。
在泸市研究所连着两天没咋进食的人，一直活蹦乱跳的，不是吗？
她捏了捏手指，这次时间紧任务重，她没来得及给小年年买礼物，本想把奶糖当成礼物送给他，现在看来没戏了。
周明义嘴里吃着糖，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测试仪抢不过泸市的那帮家伙，人他是必须要守住的。
回到BJ的两人连家门都没回，先去了研究所的光刻车间。
接下来的一月，光刻车间成了乔安的“战场”，所有研究人员看向乔安的眼神就像看着不明生物一样，因为他们在光刻时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些偏移，可乔安一次失误都没有过。
她就像是一台被设置好的精密仪器，准确无误！
当乔安说出“所有测试，成功——”那一刻，研究员和工程师们齐齐红了眼眶，这一块硬骨头终于被他们啃下来了。
甄健对着几个年轻的研究员使了个眼色，接下来一群年轻人跑向了乔安，将她举起抛上了高空。
那一刻，乔安感觉自己真的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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