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辉是钟明丰的弟弟,是那一代最小的儿子,小一辈都喊他“拉叔”,明丰集团很多事都交他打理。
钟明丰说罢转头唤了一声吴妈,交待了一句。吴妈进屋内拿来一个装有盒子的硬纸袋递给了裴烁,说:“这是钟先生给的,先生晚上还有事,就不留裴少爷你吃饭了。
这便算是逐客了。
裴烁接过来,抬眼看了看墙角那红木落地钟。
十分钟,钟明丰见了他十分钟。换做旁人,可是千金难买这十分钟。
“谢谢,钟叔叔再见。”他颔首行礼,转身离去。
回到家打开那纸盒来看,是一款全新的手机,在内地还未上市的iPhone4,比他丢了的那款还要贵,听说黄牛炒到了两万。
他扯了扯嘴角,随手抛在了枕头上。
中秋之后,裴兰再没有叫裴烁去钟家过节。她也甚少见他,依旧保持一个季度一次让吴妈去19号楼给裴烁送钱。偶尔约他去商场置办些衣物鞋子,偶尔有带着钟嘉怡一起去旋转餐厅叹件蛋糕喝杯茶。
“烁仔,你肤色白,穿这套Puma的深紫色卫衣好看,换掉你身上那件吧。”
“好。”
……
“烁仔,体育中心对面开了家H?agen-dazs,上次我带嘉怡去过她很喜欢,这次我们也约在那里吧。”
“好的。”
……
“那些贴纸书是街边书摊买的?都没有环保标,我怕有甲醛,让吴妈都收起来了。你以后要给嘉怡买玩具,就去友谊商店吧,或者你联系这个名片上的蔡小姐咨询,她知道嘉怡应该玩什么。”
“知道了。”
……
裴烁觉得他和裴兰的关系,毕恭毕敬得像是上司和下属。
她给他出粮,给足人工,他扮演好她的乖乖儿子。
可是让人无所适从的是,给指令的却不止一人。
阿妈说:烁仔,读国际私校吧,中英文教学,你以后可是要去出国镀金的。
阿爸却说:操一口不咸不淡的洋文做什么,中文都学不溜,还是传统高中好。
阿妈说:什么人混什么圈,烁仔你以后要在上流社会站稳脚跟,可得从读书时就多结识结识这个圈子的人。
阿爸又说:囍帖街的街坊有人情味又够脚踏实地,你就应该结交些老实忠直之辈。
阿妈说:忠忠直直,终须乞食。
阿爸不屑地说:冇咁大个头,唔好戴咁大顶帽。[2]
阿妈最后生气了,撂下一句:总之,我不同意他待在囍帖街。
阿爸这下笑了,也撂下一句:总之,十八岁之前,我说了算。
……
裴烁觉得自己像个扯线公仔,是两个不再相爱的大人之间争夺的战利品。
他自小就表现出无欲无求,不争不抢,对什么事都不太有所谓。因为他知道,有所谓又怎么样呢,光鲜的外表背后是他以十八岁为分水岭的人生,但不管是十八岁前还是后,都根本轮不到自己去决定一毫一厘。
也许是觉察到他的无措和消极,王永杰跟他承诺如果他考上了一中K班,在十八岁以前他可以自己决定在哪里生活。
于是他把这个宝,押在了一中考神纪年身上。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为了讨好这个考神不但出钱出力,又要提着扫把救人、还要绑着床单跳楼……
开学后的生活忙碌又疲惫,初三狗每天一睁眼就是铺天盖地的卷子,在各科真题的追身巨浪下慌不择路,每每想要喘口气看看窗外,抬眼看着墙上的倒计时便又埋下头去,任由知识的海洋没顶。
十五六岁的花季,在为自己的人生奋力一搏。也许到很多年后回头看,才淡淡一笑:哎,考试而已。
入了冬,天渐渐冷起来,陈阿嫲熬了好大一锅萝卜牛腩,让裴烁去叫19号小分队下来吃。他拖拖拉拉地换好衣服鞋子,在洗手间捯饬了半天头发又刮了胡子,等阿嫲的牛腩摆上桌了才不情不愿地挨家挨户去敲门。
不一会儿觅食大军便蜂拥而来。
“阿烁,待会去打球,”陈家栋咬着面筋发出邀请。
“不去,”裴烁直接拒绝,“冻死了。”
“那我可不可以借你部PSP玩一下,”陈家栋笑着凑过来,不依不饶,“听讲你有下载新game,嘻嘻嘻……”
裴烁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居然早有准备,以退为进。
“你……”他像是认真地想了想,支吾间给出了交换条件,“你那套星爷的DVD借我看……”
这下别说陈家栋,整桌人都愣了一下。接着陈家栋忙不迭地点头,一边快速扒着碗里的牛腩一边应着:“好好好,我等下就上楼拿!”
裴烁若无其事地低头咬了块面筋,慢条斯理地嚼着、吞咽,却在下一瞬被噎得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得眼泪横飞。
真是,好丢脸。
吃完牛腩,众人作鸟兽散。纪年将厨房里的陈阿嫲推出客厅,留下来洗碗。
裴烁平日里很少做家务,讲不出口“我来”,但心安理得地走开剩她一个客人在那洗碗,好像也不是很妥。厨房很小,灶台不大,更容不下两个人一起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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