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突然明白，她的不安和忐忑从何而来。
这一切，根本就是个局。
“师姐说现在纸媒走下坡路，好不容易引起一个有争议的新闻，黑红也是红啊。然后我俩一碰，觉得这背后的金主前后脚两枪也未免配合得太好了，群众情绪直接拉满，听说底下好多评论讲结婚的话一定要去囍帖街看看，势要‘哒人仔’[2]救这条老街。”
陈琴似乎在马路边，话筒里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像是一阵寒风呼呼地灌入纪年的耳里，“年年，是你一手策划的吧？犀飞利啊！”
纪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搪塞过去挂了电话的。
……
“这件事对我们这一方，百害而无一利。”
……
“你懂钟俊豪吗？”
……
她站在巷口的大榕树底下，拨通了钟俊豪的电话。
“是你做的，对吗？”她哑着声音问。
“你这是赞叹喝彩，还是兴师问罪？”他似乎早就预料到迟早穿煲，也不隐瞒。
“你有没有想过，现在项目刚刚起头，如果你出了第一招我接不住第二招，街坊们士气一下被击溃，就没有日后了。”
“你不是接住了吗？”他在那头浅笑，“别看低你自己，囍帖街小青龙。”
“钟俊豪，现在舆论滔天看似有利于我们，但舆论是把双刃剑，搞不好我们就深陷泥潭。”
“那是搞不好，现在不是搞得挺好的，而且你也进一步建立了威信。这个项目说白了政府搭了个台定了个调，最后演哪个大龙凤就是看谁的群众基础好，我们需要社会关注，需要媒体曝光，现在到处都是囍帖街的自来水，这不应该是你喜闻乐见的吗？”
纪年的心抽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反驳。钟俊豪说得有道理，这个开门红很重要。
可是，可是。
“但你瞒着我，我们没有任何沟通，这样的合作方式我很没有安全感。再者，你没有参与调研，那么信息是从哪里来的？你是收买了对方的人，还是窃取了商业机密？”
“啊呀你这么多问题，我要回答哪一个呢？你现在是生气我先斩后奏，”他的声音听起来越发阴郁，“还是怪我给裴烁泼脏水，让你错怪了他？”
“一码归一码，你不要东拉西扯。既然是同盟，我们除了利益一致，也应该尊重对方吧？事先不通气，也没有想好各种应对措施就这么往前走了，一个不小心走偏……”
“不需要应对措施，我不会让事态走偏。”钟俊豪开始不耐烦了。
纪年沉默了。
她明白了，由始至终他都安排好了，而她只不过是个陪演戏的棋子角色，起了那么一点点推波助澜的作用。
说到底，他根本不信任自己，也根本看不起自己。
“钟俊豪，你听好了，”她顿了一顿，字字掷地有声，“我不想参与你那些豪门争斗，也拜托你不要拿这条街的未来做你的赌注。麻烦你收起那些嗱喳手段[3]，再有下次，我会终止跟你的合作。”
说罢，直接挂了电话。
钟俊豪在那头冷着脸，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眉头紧拧。
这些女仔，怎么一个比一个难搞！
-
纪年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回到家里，何美珍已经睡下了，而纪岁住在学校里没有回来。
她一个人在漆黑的房间静默地坐着，思绪紊乱。
钟俊豪这个人，说话真真假假，心里头全是利益算计，看不清猜不透。跟这样的人合作，少个心眼说不定被卖了还要替他数钱。
她心里烦躁，又开始忍不住要去咬嘴皮。
突然，贴了磨砂纸的玻璃窗外透出了昏黄的光，像是暖融融的蜜糖覆在上面。
纪年的心嘭嘭地打起鼓来，又悬空漏跳了几拍。
她起身靠着书桌，轻轻地拉开了窗，翻身坐在窗台之上。
像是感应到这边的声响，对面透光的窗也轻轻地被拉开。
裴烁的头发湿漉漉的，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睡衣领口的扣子开了一颗。他看见她后表情有点不自在：“你……”
初夏的潮气涌来，纪年觉得自己整个人像被雨水打湿了的芭蕉叶紧紧裹着，皮肤上黏黏腻腻，水汽氤氲，可偏偏空气里全是雨后的清新香甜。
他俩对视了几秒，突然一起开口：
“你饿不饿啊？”
“吃不吃合桃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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