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小事由他吧,大事不偏离正轨就好。”
钟明丰抿了一口红酒,移开眼去,余光却似乎仍落在她脸上:“阿兰,后园的紫藤爬过界了,今早压断隔离两株白梅。果树也是,东一棵西一棵的乱长,叫管家都砍了吧。"
裴兰怔了一下,觉得那目光冰冷得一点人味都没有。
她看了一眼双手插裤袋的钟俊豪,他像个看热闹的好事者,粒声不出。一时间她突然觉得,自己是这个家的外人。
“每枝花、每个果都有它该在的位置同角色,你喜欢的话,枝干也能做成摆设,死物最听话——"
话音刚落,钟明丰叉起一块血淋淋的牛排,伸到她的唇边。
裴兰张嘴,乖乖咽下。
钟明丰伸出拇指擦了擦她嘴角的血渍,笑笑:“这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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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巷里传出一阵阵炒螺辣椒油烟,呛得裴兰咳嗽起来。她扶住电线杆,低血糖的眩晕感如海浪般拍来,天旋地转。
“小心点啊靓女!”一个卖钵仔糕的阿婆攥住她胳膊,手背像老树根。她转身递过去一杯热腾腾的红糖姜茶,暖着裴兰冰冷的手心。
裴兰下意识别过脸去,手推开。
无事献殷勤,别有用心。
阿婆按住她手腕,硬是把姜茶又塞过去:“人到中年也要顾身子,我女也你这个年纪,日日要上班之余还要照顾家里的崽,一个幼儿园一个小学鸡。”
裴兰保养得好,乍眼看上去只是刚满四十,也难怪阿婆看不出来她竟已过五旬。
她握着暖茶,一时也不知该放哪里。养尊处优惯了,竟对一个市井陌生人无来由的好意不知所措,半天梗着脖子吐出来一句:“几钱?”
阿婆摆摆手:“一杯茶而已。”
隔壁卖鸡蛋仔的阿叔也递来一张折叠小板凳:"坐这儿舒服些,慢慢喝。"
裴兰觉得以她的身价就这么坐在小巷的塑胶凳上,实在是好丢架[1],又怀疑这些人怕不是认出自己是钟太太才这么热情,便冷声道:“你们认识我?”
她的高跟鞋跟抵着塑胶凳腿,绷直脊背,仿佛这样就能和这条与身份不符的街巷划清界限。
“哈哈,这囍帖街每日人来人往,伯爷婆我点会都识?不过周围都是街坊街里,就算生埗人[2]也是同饮一条南江水,分什么你啊我啊的,”阿婆说罢又眯着眼就着昏黄的街灯看了看她身上精致的香奈儿套装:“靓女你件衫几靓喔,白马市场买噶?等我也去给我女儿买翻件!”
裴兰没有答话,神情有点恍惚,怔怔地看着茶汤里晃动的倒影,热气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二十年多前,她也曾这样坐在路边摊前,会为了一碗红豆冰、一袋鸡公榄而开心半天。
那时候她刚成为“王记”老板娘,还是“囍帖街一枝花”。
那时候的“一枝花”,没有人要求她待在什么位置上,承担什么角色,会有什么后果。
裴兰抬起头,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目光看向前方。
巷口马路对面的紫荆树下,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手里拎着帆布袋,而她身边穿着白色连帽卫衣的男孩,蹲下来给她系鞋带,穿着牛仔裤的膝盖直抵着地砖,目光专注。
鞋带系好,他直起身牵过她的手,准备过马路。
裴兰有点怔住了。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男孩子,为她这样温柔地蹲下来过,也曾牵起她的手一起过马路。
那样久远的年月,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只余下模模糊糊的光斑,残缺不全。
轰——吱——!
突然,一辆黑色的面包车迎着红灯飞驰过去,刺耳的擦地声撕裂了街区的宁静!
裴兰瞳孔一下收缩,血液瞬间凝固,已经冷却的姜茶失手倒洒在地面,她顾不上被溅湿的裤腿,飞扑出巷口。
面包车在红灯下扬长而去,裴兰双手捂着嘴,差点惊叫出声。
马路对面,男孩背过身死死地用力将女孩护在怀里,两人横摔在人行道边,雨后的泥水染湿了整个白色袖口。
裴兰的嘴唇颤抖着,大步冲过去马路对面。
“烁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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