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亲虽是你爷爷当年一力定下的,可过去这么多年了,郑家那边一直没个音讯,连个信儿都没有。咱们家也都以为……这事早就作罢了,当个笑话提一提就算了。”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
“你可能不清楚,那郑家的亲戚里头,有些人可不简单,他们有背景,解放前就经营洋行、钱庄,跟外国势力也有往来。他们自己或许没干过什么大坏事,可血缘关系摆在那儿,总归是有点问题的。”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现在是啥年代?政策风向多紧啊!你爸在机关单位管着一摊子事,你又在重要岗位上,上面盯着的人可多了。要是家里突然冒出个‘富豪后代’的亲戚,被人拿这件事做文章……”
她不敢再往下说。
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把整个家都搭进去!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姑娘忽然冒出来,她家里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我们一无所知,来之前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么孤零零一个人跑到大西北来,这成什么体统?”
人看上去是挺规矩的,眉眼清秀,举止也得体。
可刘芮英心里还是不太舒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沈庭樾皱了皱眉,眼神深沉。
他盯着母亲的脸,沉默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妈,婚约是爷爷当年定的,信物是真的,郑家的底细我们也派人查过,身份也确实查实了,没有造假。”
他顿了顿,不容动摇:“既然答应过的事,就不能反悔。既然她来了,这亲事,我认。我不后悔,也不会逃避。”
但他没把留下林嘉的真正原因告诉母亲。
那个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当年郑家落难时,爷爷临终前紧握他的手,反复叮嘱他一定要护她周全。
刘芮英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她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臂。
“这怎么行!庭樾,你爸现在正处在风口上,单位里盯他的人多的是,你又是组织重点培养的对象,成分这事能闹出多大的祸,你难道不清楚吗?沾上一点边,轻则前途尽毁,重则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外头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家呢!你不能这么莽撞!”
她说着说着越来越激动,声音微微发抖,脸都涨红了。
她从心底里对林嘉的家庭有些抵触。
郑家虽曾是书香门第。
可如今早已没落,还背负着历史包袱。
这样的家庭背景在眼下这个年代,无异于一颗随时会引爆的雷。
“妈,我心里有分寸。”
沈庭樾低声道,语气依旧平静。
他轻轻抽回被母亲攥住的手臂。
刘芮英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她太了解他了。
从小到大,一旦他拿定主意,怎么说都没用。
尤其是当兵回来后,他在部队里磨出了那股子倔劲儿。
再吵下去,只会伤感情。
可她心里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她叹了口气,肩膀微微塌下,语气终于缓了下来。
“你……唉!我说了不算,等你爸来了,咱们再一起商量吧。他总得有个态度。”
“先出去吧。”
她低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
她得亲自看看那姑娘,面对面说说话,摸摸她的底细。
客厅里。
林嘉双手捧着一只暖乎乎的搪瓷杯。
杯身有些磕碰的痕迹,边缘的瓷釉已经剥落了几处。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白开水,水温不烫。
刚好能顺着喉咙缓缓滑下。
她抿着唇,小心地啜饮着。
眼角的余光则悄悄打量着沈家的屋子,。
房间收拾得很利索,桌角和柜子都擦得干干净净。
连地面上都看不到一丝灰尘。
但看得出日子过得不宽裕。
水泥地面未经打磨,灰扑扑的,墙面上用白灰刷过。
有些地方已经开裂、脱落,露出里面暗褐色的砖块。
几件旧木头家具就是全部摆设—。
一张四方桌,三条长条凳,还有一张老旧的五斗柜。
柜门关得不太严实,露出里头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衣服。
墙角立着个瓶胆开裂的热水瓶。
外面裹着几层草绳。
照片里的人穿着六十年代的服饰。
光线穿过纸缝,在屋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灰尘。
林嘉不由得想起刘芮英那张消瘦的脸。
颧骨微微凸起,眼窝深陷,皮肤暗黄。
还有她身上那件洗得褪色、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旧衣服。
林嘉还记得她接过搪瓷杯时手上的老茧。
她知道西北这边条件艰苦,风沙大,水资源稀缺。
种地靠天吃饭,收成全看老天爷脸色。
可没想到已经艰苦到这种地步。
屋里传来低低的争吵声。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林嘉听不真切,只能捕捉到几个模糊的词。
“彩礼”“城里人”“养不起”“嫁过来受罪”……
她心里有数,那些话大概说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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