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章微顿:“记得很清楚。”
“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月棠点点头,又看向端王府方向,“先去吃饭,等夜色下来,我们去王府见见褚嫣。”
……
从褚家回来,褚嫣就关起了安庆殿的门,独自待了一个下晌。
直到暮色把四面窗户压住,她才从锦榻上起身,把门打开。
廊下小太监们正在点宫灯,灯光昏黄又闪亮,幽幽的照耀着庭院里高高低低的树木。
深秋的天到申时末刻就黯下来了。
王府四面都是重重叠叠的屋宇,不管走在哪一处,都像是与世隔绝一般。
“去把佛堂的灯点上,等世子作完功课,便让他到佛堂来。”
她吩咐门下的侍女,然后又看着她们离去。
这王府太大了,她也实在是太闲了。不知什么时候起,看着这些下人的背影,也成了消磨时光的一种手段。
哪怕行走在长长庑廊之下这密密麻麻服侍的人们,像极了被抽走了魂魄、游走在阎罗殿下的幽灵。
她也乐此不疲。
毕竟,这座府里已经没有人能够与她平起平坐,陪她说话消遣了。
她跨过门槛,又穿过长廊,来到很快就已经点亮了的佛堂之中。
不容易了。
偌大一个王府,就她这么一个主子在打理。数以百计的侍女,太监,侍卫,一人吐口水都能把她给淹死。如今却还能听她的话,这么利索地把事办好,几乎不曾出什么大篓子,这得归功于端王在时,把这些人都驯服透了。
她先在菩萨面前上了三炷香,跪下来拜了拜,然后站起来,走到靠墙的壁龛下,凝望着供在上方的牌位。
牌位上刻着月溶的名字。
她再次点燃三炷香,双手供在牌位之前,默凝片刻之后,又伸手抚起了那上方的名字。
抚着抚着她头低下去,随后牌位上的那只手也滑下来搭在桌沿上。
她把脸埋在胳膊里,撑着桌沿的五指,逐渐蜷曲,修剪的极为整齐的素净指甲,皆被用力地扣进了缝隙之中。
窗外阴影里的月棠环抱胳膊望着这一切。
“母妃。”
孩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
褚嫣身子抖动了一下,直起身来。
月棠目光一凝,也看了过去。
那是个五岁上下的男童,穿着她再熟悉不过的端王世子服饰。
褚嫣深呼吸一口气后,抬袖拭了拭脸,然后转身招手:“过来给父亲磕头。”
孩子被奶娘带着走过来,跪在蒲团上。
灯光照亮他的那一刻,月棠别开了目光。
从前她想象过无数次自己当姑姑的样子,可最终直到月溶死去,自己也没能看到他的孩子降生。
那是她温柔善良的哥哥,本应该好端端的存在于这端王府里,勤勉学习,辅佐父亲,为未来有一日亲自接掌家业做准备。
但此时,他从年幼就开始深深喜爱的女子,却把一个毫不相干的孩子带到了他的灵前,喊他父亲。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动,忽然又扭头看去。
褚嫣点燃三柱香递给月桓:“好好拜,把香敬上。享受了月家的福禄,就要永世都记得月家的恩德。”
声音是平淡的。就像是背书一样麻木。
月桓抬起头来:“母妃,外公和舅舅对我也很好。”
“住嘴!”褚嫣厉声道,“这是月家。不许提他们!”
本已转过脸去的月棠听到这里,又把目光侧转回来。
灯光下的褚嫣仍然是一脸冷色。
而月桓望着她颤抖起来:“母妃……”
“出去!”
在她冰冷的声音里,月桓爬起来,慌张地牵上了奶娘的手,跌跌撞撞的走了。
佛堂里又变得跟坟墓一样安静。
褚嫣直起腰,重新看向牌位,然后幽长地吐出一口气,在蒲团上坐下来。
旁边堆着满地的纸钱,她信手拿过一撂,开始一页接一页投入火盆。
晚风从门缝,从窗缝,此起彼伏地挤进来,推得火苗一涌一涌地。
月棠思索片刻,扭头跟魏章打了个手势。
二人一前一后绕出了佛堂,循着一路灯笼来到了先前被奶娘带走的月桓的后头。
“等他们回房后,我给你盯梢,你设法去取那孩子的手脚印出来给我。”
魏章顿住:“不去相见了?”
“你先把东西取来。”
魏章便左右巡视两眼,照着前方一行人进入的院落潜去。
月棠停留在暗处,双目炯炯望着前方熟悉的景物,把声息悉数收进了风中。
……
阿篱昨夜睡得晚,今日起得也晚,下晌补了个眠,便到此时还睁着大眼,赖在晏北书房里不肯去睡。
晏北又不舍得凶他,想尽办法地哄,无奈无效。
这时高安一路小跑进来:“郡主来了!”
被磨得去了半条命的晏北魂魄立时归位。
阿篱比他更快,撇下抠了半天的他的眼珠子和耳朵,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外冲了。
晏北一双长腿竟然还跑不过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