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市口的血腥味,汗臭味,混着海盐的咸涩,在潮湿的空气里发酵成令人作呕的味道。
沈青梧刚到现场的时候,差一点点就当场吐出来。
她侧过头,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控制住面上的表情。
结果,翻身下马的时候,一脚又直接踩进了半凝固的血洼里,粘稠的触感顺着皮革缝隙往上渗,令人寒毛直竖。
不远处,三班衙役正用粗麻绳圈出勘验范围,围观的百姓们被拦在街对面,踮着脚往里面张望,议论声此起彼伏。
“诶,听说裕丰盐行的张掌柜跑了!带着家丁从后门溜的!”
“你还不知道吧,盐帮的头头李老三被砍死在仓库里,听说脑袋都掉了……”
沈青梧没理会这些嘈杂,径直走向眼前被烧得焦黑的盐帮仓库。
那门框此时还在冒着缕缕青烟,原本码放整齐的盐垛塌了半边,白花花的海盐混着焦木灰,在地上积成一片狼藉的雪。
“大人,这儿!”一个年轻衙役蹲在仓库角落,指着地上潦草盖着草席的尸体。
草席边缘浸满了黑血,沈青梧示意衙役掀开,一股浓烈的腥臭扑面而来。
只见这死者穿着粗布短打,胸口有三道深可见骨的狰狞刀伤,皮肉翻卷着,却诡异的没流多少血。
更奇怪的是他的脸,青紫肿胀,嘴角还挂着白色的泡沫,倒像是……中毒的迹象。
沈青梧不由得在心底感慨,这些人可真是肆无忌惮,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
“刘典史,取银针来。”
沈青梧从铜匣里拿出琉璃镜,蹲下身仔细观察着伤口边缘,镜面上的光斑映出皮肉间残留的细小黑色颗粒,根本不像是刀伤该有的痕迹。
老典史手忙脚乱地递过银针,看着沈青梧毫不犹豫地将针尖扎进死者指甲缝里,吓得脸都白了:“大人!这可是横死的凶尸,碰了不吉利……”
“不吉利?”沈青梧毫不客气的嗤笑一声,抽出银针举到阳光下。
她定睛看去,那针尖上果然泛着淡淡的黑晕,“他根本不是死于刀伤,是中了毒。”
周围的衙役们顿时炸开了锅,“不可能啊!李老三胸口都被劈开了……”
“下毒的人多此一举吧,挨了三刀还需要用毒吗?”
就连围观百姓的议论声里,也渐渐掺进了对沈青梧的打量。
“这小老爷看着才多大?唇红齿白的,倒像个书生,能断得了这杀人案?”一个挎着菜篮的婆子撇了撇嘴,满脸不信。
“听说是新来的县丞,怕是走了门路捐的官吧?”穿短打的挑夫啐了口唾沫,“盐帮和裕丰盐行斗了这么久,府台大人都头疼,他一个毛头小子能有啥本事?”
“他要真有能耐,先把跑了的张掌柜抓回来啊!别是来这儿混日子的!”
议论声越来越响,老典史急得直搓手,想呵斥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沈青梧蹲在尸体旁。
她仿佛没听见那些质疑,指尖仍在仔细捻起地上的黑色颗粒,过了一会,又用银探针拨开死者的嘴唇,一股苦杏仁味瞬间飘了出来。
沈青梧皱起了眉,她知道一些毒物特征,但她只是了解皮毛,还是需要有专业人士,才能追查出下毒者。
她抬眼看向老典史,不抱希望的问道:“海陵城有西洋药铺吗?”
“西洋药铺?”老典史愣了愣,小声道,“倒是有个姓顾的西医,在南街开了家济仁医馆,不过这人怪得很,据说还要用刀子给人开膛取东西呢!”
开刀手术?
沈青梧眼睛一亮,这个时代竟然还有能做外科手术的西医?!
“备轿,去济仁医馆。”沈青梧麻利的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她指向之前主动拾起账本的那个年轻衙役:“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小的姓李,单名一个昭字!”
沈青梧满意的点了点头,“李昭,你带着两个人把尸体抬回县衙停尸房,不许任何人碰。”
“是!”
南街的济仁医馆门口挂着块紫檀木匾,上书四个鎏金大字,匾下悬着枚铜制徽章,不是寻常药铺的葫芦或杏林图,而是个镂空的蛇杖,银蛇缠绕着橄榄枝,在风里微微晃动,与周围药铺的青布幌子、铜铃招牌格格不入。
沈青梧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
随后,一道清冷的的男声响起:“按住他!这碎瓷片不取出来,整条胳膊都得废!”
她推门进去,正看见个年轻男人半跪在榻前,那人肤色冷白,眉峰如削,鼻梁上架着副琉璃镜,镜片后的眼瞳覆着层疏离的冰。
他身着一件月白直领中衣,外罩墨色西式短褂,铜扣系得一丝不苟,衬得整个人愈发清瘦冷然。
此时,他正手持一把闪着银光的小刀子,往壮汉的胳膊里探。旁边的药童吓得脸都绿了,却还是死死按着壮汉的肩膀。
“你是何人?”男人闻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带着审视,“医馆正在诊治伤患,官府办案请改日再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