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白府一片寂静。隐约间,还能听到外面大街上有行人走动的声音。
白玉堂想知道,大哥究竟遭遇了什么事,得罪了什么人,竟会被逼得身败名裂,在监牢里自尽。
他等着林叔讲出实情。
林叔说道,“你从小调皮顽劣,你们自幼失去双亲,那时你才三岁,他总是念你从小没有父母照顾,便一味的迁就纵容,但他忘了,他自己也不过才十二岁。他盼你这一生都能平安喜乐,所以,他是不想你去报仇的,他要你过自己的日子,你可懂得?”
他看白玉堂点了点头,又继续道,“你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打定的主意,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我也答应过他,一定要让你好好地活着。接下来我说的,怕你听着会感到心惊,但这切切实实都是真的,是害死他的元凶。”
“十年前,杭州市舶司初立。那时,韩晚还是江淮发运使,他与大郎便是那时相识的。大约七、八年前,韩晚做了市舶司主管,他将两浙路转运使郭琇引荐给大郎。初时,他们与商户的来往不多,都是些正常贸易。但渐渐地,事情有些不对了。”
“郭韩二人私下走黑货,他觉得这二人心思不正,便少与他们来往。这之后,便常有番商指责市舶司欺压的事情发生。他作为杭州商户之首,一面顾着家里的生意,一面还要维护着众商家。日复一日,无一刻停歇。他还不到三十岁,竟已生了白发,他这是穷尽了心血。”
说着,林叔忍不住又掉了眼泪,他擦了擦眼睛,继续道:
“商户们早有不满,便想去告。京城一名御史来查访过,将商户们的证据都交了上去。谁想,那御史反被查出贪赃,家里私藏了银钱不说,还查出竟与番帮有私。他被抄了家,判了流放,妻儿都被发配到沙门岛,永不得回京。”
“我听大郎说起,市舶司是惦记上了咱们家的船队和细色纲的交引文据,本想拉他入伙,却不想他不肯。对方一心想要拿到手,便起了算计他的心思。”
“那御史手里是有证据的,若被人发现,便知是杭州行会起的头,有我们十几个商人铺户的画押手信为证。后来,御史死在流放的路上,证据也被湮灭了。很多人害怕,不敢再与市舶司顶撞,事情也就渐渐淡了下来。”
“但他并未停止,他仍然希望能够还事情一个真相,还大家公平。我看着他,实在是担心极了。果然,不管他多小心,还是被韩晚他们察觉到了。”
林叔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在衣襟上。
“他发现对方盯上了自己,那时他就明白,他是躲不过去了。他写信叫你回来,也替你安排好了一切。他叫我把家里的一部分宅子、铺面和庄子悄悄儿地挪出来,他担心一朝事发,家里这百十口人不知向何处去。于是,他给大家准备好了退路。”
夜已深得紧了,屋子里只有林叔断断续续的声音,而白玉堂坐在一边,攥紧了拳头,默不作声。
林叔仍絮絮说着:“他不让你碰这些,也不让你和官员来往,是不想你沾染了这些污糟。他给你留下的这一切都是干干净净的,他希望你不要像他一样,被卷了进去,挣脱不出来,最后被人害了。”
林叔看着他,泪眼婆娑,脸上满是眼泪,却顾不得擦,他努力控制住情绪,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楚:
“他知道,以你的性子,一定不能善罢干休,但他不想你被污了本心,你的心是干净的,不要沾了那些恶人的血。所以,他最后的话就是:不许你替他报仇,更不许你杀人。若是你做了,就算到了地下,他也不认你这个弟弟。”
“还有一件事,我没有骗你。他身上干干净净的。不让你碰他,是他的意思。他那样爱洁净的一个人,必不想让你看见他一身狼狈的样子,你就算是全了他的一片苦心,让他去吧。”
听完这一番话,白玉堂泪如雨下,他既心疼哥哥,又深恨那些逼迫残害他的人。听到哥哥最后的叮嘱,仍然还是在为自己打算,更觉心痛难忍。
挣扎了一会儿,他擦干了泪水,抬起头,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
“兄长的话,我记下了!林叔晓得,我从不发誓,但我会对着兄长的灵保证:我好好活着,不去杀人,不让他们的血脏了我。但只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做。”
他一脸坚定地看着林叔,眼神锋利得如宝剑脱鞘一般,一字一句说道,“他们从我兄长那里拿走的东西,我要一件一件全部讨回来。”
林叔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递给他道,“这里都是他记下的,本要当证物交上去,但他觉察到自己出不来了,便要我将它烧掉,不许你看见。我拼着被他怪罪,将它交给你,不论你要做什么,都要快一些,大理寺只给我们一月。若未申诉,便将全部家产抄没。”
白玉堂接过册子,扶林叔坐了,才开口道,“杭州家里被人盯着,我便料到事情不对,便将家里的账册、信件等物都整理好,派快船送到京里来了。我回家后一直不见二哥和三哥,他们是一直跟着兄长的,如今他们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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