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精作,稻鱼共生。鳞介潜游,既食稗草小虫,复肥田土。至秋,金浪翻涌,渔获盈篓,稻鱼并丰。余鱼入市,易盐铁布帛,物尽其用。
鸭兵巡弋,除害肥田。鸭性喜啄,巡弋田间,尽食稗草、螟蛾之属,不劳人力而害自除。鸭粪入泥,更增地力,一举数得。
田埂垄畔,遍植菽豆。豆荚饱满可食,豆萁干枯则为上佳薪柴。不夺田亩,而增口粮、省柴薪,化无用之地为利薮。
京师地寒,稻止一熟。秋收毕,田亩冬闲。驱佃户深耕细作,种菘(白菜)、芥、菠薐(菠菜)等耐寒之蔬。虽费人工,然菜蔬之价远胜谷粟,隆冬时节,利市十倍。
田边地角、林缘隙地,依土性栽植川芎、当归、芍药等常用药材。所产供给自家药铺,既省采买之资,亦保药材地道。
田庄坡坎,广植桑柘。令佃户育蚕缫丝,庄上设坊,收丝雇工,织成绢帛、制为衾被、冬衣、披氅。
二百亩山林,非止薪炭。间植桑、果(桃、李、梨)、茶丛。林下放养鸡豚,坡地牧放牛羊。禽畜之粪沃土,林间杂草刈割曝晒,四季皆为薪炊。鸡鸭禽兽,肉食自给有余,鬻于市井,其利亦厚。所产良木坚柴,更与城中富户订约,岁供无缺,坐收稳利。
田埂林间,杂草蔓生。四季刈割,曝晒成薪。佐以桑枝、果木修剪之条,灶膛薪火,终岁不绝。化腐朽为宝,省樵采之劳。
……
孔嬷嬷听罢周福的供述,已是瞠目结舌,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窜上脊梁。
沈长乐亦是久久缄默,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桌案上细密的木纹,心中却是惊涛暗涌。
“尽地力,巧用工,通有无。仓廪实,百业兴……”小舅程诺昔年谆谆教导的十五字真言,此刻字字珠玑,如晨钟暮鼓般在她心头震响。
往日只觉是经营之道,如今方知此乃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无上心法!
外祖母那座坐拥三千二百亩膏腴之地的庄子,在程诺接手之前,五名庄头殚精竭虑,年入也不过区区万余两白银节余。
及至小舅亲掌庶务,雷霆手段汰换其中三人,不过数年光景,那田庄所出,非但足以供养程家长房十数主子锦衣玉食、奢靡无度,竟犹有厚利滚滚流入府库!
更遑论程家遍布江南的其余田产、商铺!
其获利之丰,可想而知。
诚然,程氏宗房名下那万亩祭田、祖业田,岁入已足保宗族子弟衣食无忧。
然则程氏一门,阖族三千余丁口,既要供家族子弟读书求学、考取功名、进京盘缠、贴补出仕子弟,以及婚宴嫁娶等庞大花销,仅靠这些祖产维系,也不过是图个温饱小康,守着祖宗基业度日罢了。
真正令程家脱胎换骨,自那“小康”之境一跃而登“钟鸣鼎食”之富贵殿堂的,正是这位惊才绝艳的小舅!
遥想当年,未及弱冠的程诺,以十八稚龄执掌整个程氏宗族庞杂如星河的庶务。
仅仅三年光阴,其运筹帷幄,翻云覆雨,便令程家财源如江河奔涌,经济格局为之巨变!
及至十年功成,程家赫然已跻身江南顶级世家之列,其富其贵,根基之深,令人侧目。
至此,沈长乐方彻悟:这田庄经营之道,看似与泥土稼穑为伍,实则是包罗万象、精深如海的大学问!
非止于春耕秋收,更在于洞察人心、调度万方、通晓百业、点化乾坤!
程诺所施展的,哪里仅仅是管家之术?
分明是那执掌一方气运、点石成金的经世济民之大道!
她抬眸,目光如寒潭之水,平静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威压:“周福,你的狗命,本小姐今日且寄下。”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你贪墨之财,尽数充公!依律,尔等硕鼠蛀虫,杖毙公堂亦不为过。念你尚知稼穑,善营之道,这庄子,仍由你打理。”
周福刚松半口气,沈长乐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心头一紧:“然,往后每年,七成之利归我。余下,方是你的嚼用。可愿?”
赵长今适时地跨前一步,指骨捏得“咔吧”作响,狞笑如夜枭。
周福肥硕的身躯抖若筛糠,额头将地面磕得砰砰作响:“小的愿意,谢大小姐再造宏恩!日后定当肝脑涂地,绝无二心!”
沈长乐命人重立契书,白纸黑字,条分缕析:
岁纳粮赋之外,再缴三成谷粟。
每半月,奉薪柴十车,时令果蔬、新茶若干。
鸡鸭禽畜等不耐储运之物,悉数折银上缴。
另,岁末净银二万两。
周福看着那“二万两”的字样,肥脸狠狠一抽,肉疼之色难掩。
沈长乐心如明镜。
非是所有庄头皆有此等点石成金的能耐,能将边角地、山林草芥皆化为滚滚财源。
这周福十二年间,除却供给沈家阖府嚼用、年纳三五千两外,竟能积攒下如此泼天家业——三进华宅、私蓄巨万,其钻营生财之能,实属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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