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政静静地听着,并无言语。但此时,亦无需他有何声言。
“她初进东宫之时,虽处处恭谨,以皇妃自持,却亦是明眸善睐,顾盼生辉。但自失了二子后,她也渐渐郁然。虽面上端持依旧,只怕心里早已是一片苦海。朕,终究是不能遂了她的心愿。”公西韫作叹。
袁政声色轻缓:“陛下是怕娘娘步了宸安皇后的后尘。”
他在皇帝自幼时起便陪侍左右,而皇后在孩提时因常进出坤宁宫随伴宸安皇后,同皇帝亦是情分不浅。如若不是宸安皇后请先帝给二人赐了婚,皇后身为皇帝母族之姊,也定会得王贵姻缘。
公西韫未接声,默然一瞬,而后叹道:“母后虽贵为皇室之妻,留迹史册,却也终究成了深闱禁苑里的春尽杨花。”似是说到痛处,他手中握着酒杯的力道重了几分。
袁政初未有大动,但见公西韫面色怮然,眸中似有泪意,不觉也有些慌,自忖是勾起了忆母之情,才欲安慰,又听言道:“古往今来,步她后尘的又何在少数。朕只怕……”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再也听不真切。
袁政心里微量,帝王此叹,到底是万红尽悲,还是一芳独悯。他暗暗摇了摇头,怕也只有皇帝自己知晓。
虽如此,他却依旧心猿意马。按捺下心中妄动,他淡然开口:“沧溟静澜,水梭而生。心怀忧挂,魇念自至。陛下心有牵挂,才会神思不宁。”
公西韫似是真的醉了,他的身体微微有些晃动,伸手扶住了窗棂,方才稳住身形。
袁政轻怔,上前抬手撑扶。耳边听到低声喃语:“牵挂么,兴许是吧。初见她之时,便觉似故人。”
北风从窗间卷进,凉意灼目,他慢慢阖上了双目。
袁政觉身上一重,再看去,心中思忖他已睡去,口中叹:“疑似故人,只盼你能有几分真心,勿要是琼瑶代月。”
他虽不及公西韫饮得多,但到底也有几分醉意。并上今夜之景,又怀心中之思,亦不免怆然道:“古来帝王多是薄情,我不求你能如何重义,只盼勿要负心。”
正语间,窗外的风微透了几缕,吹到室中人的脸上,减了些许醺然,又觉肩上有几分动静,袁政一时生惊,想到方才所说之话,醉意顿消。他望向身侧之人,见其未有苏醒之状,才略略松下了心。
他深引数息,觉稳了心神,才向殿外压了声唤道:“来人。”
殿外人被遣得干净,只余御前内监李常德和其徒弟宝彦,听得叫唤忙推门进了来。
见皇帝有些不省人事,半倚在袁尚书身上,李常德犹自还好,宝彦少不经事,又哪里见过皇帝这般,登时便吓了一跳,结巴着道:“袁大人,皇、皇上这是怎么了?”
袁政沉声:“皇上一时起兴,多饮了些,有些不胜了酒力。快将皇上扶回殿中歇下,再安排人弄些醒酒饮和热水伺候。”
宝彦还没回过神,李常德暗暗拧了他一把,先回了道:“劳大人费心,奴才这便着人去做。”他转头瞅了宝彦一眼。
宝彦被拧得吃痛,渐回了神来,但脑子却还不大灵光,犹呆呆问:“袁大人,皇上向来克己束身,怎会一时起兴贪饮至此?”他说着,无意对上李常德吃人的目光,猛然一惊,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起来。忙拍了自己两个嘴巴子,一溜儿跑下去吩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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