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如此动荡,后宫自然晓喻满门,便是闭门已久的坤宁宫也闻得了此事。
婵落说及时,皇后正在喝着汤药。药里的穿心莲苦得她脾胃发搐,她一个恶心,将才咽下去的药尽咳了出来。青沐忙拿了帕子接着,轻轻拍着背给她顺气。
婵落以为是自己的话害得皇后受了惊,急忙含泪跪下。皇后气息虚弱地让她起来,唏嘘道:“皇上登基三年,根基渐渐稳了。他而今如此厉惩,不仅是为肃顿朝纲,也是为整立君威,告诉天下人,今时不同往日了。”
婵落有些怯怯道:“皇上向来仁慈宽厚,奴婢伴了娘娘这些年来,几乎从未见过皇上责罚过哪个宫人。如今此等雷霆手段,奴婢听着倒有些怕。”
皇后想摇摇头,但这个动作让她不免有些吃力,她眼底含了一丝涩意,苦笑道:“皇上再仁慈宽厚,也是一国之君。待宫人宽和,是念深宫生计不易;对贪腐雷霆,是知吏治崩坏乃江山之祸。宽仁是恩,雷霆是责,二者皆为大靖,哪有什么不同呢?”
婵落愣了愣,显然是没想过这么明白。她顿了半晌,又接着道:“奴婢还听闻,此次因岭南动静大,惊动了南边的澍和国。国主敬言仰慕天华,着人送了袁大人许多珍宝奇玩托其带回,其中还有一封国主亲笔的书信。
“信里先说敬仰咱们大靖,又贺皇上清明国朝,还提了宣宗爷时候的事。说当年宣宗爷在位,咱们大靖打南边的蛮夷,澍和国还帮着送过粮草呢,后来他们国主几次上书求娶公主想结两国姻亲,宣宗爷当时是应了的。可没等议亲,澍和国就闹了内乱,打了好些年,这桩事就搁下了。如今新国主上位,想补当年的遗憾,又来求娶公主了。”
皇后目光微动了动,望向窗棂下洒落的光影,语气沉了几分:“宣宗皇帝既已亲口应允,那便是大靖的承诺。国无信不立,哪怕是对澍和国这样的小国,也不能失了诺。”
她说的有些急,咳嗽了两声,青沐忙递过温水,皇后却摆了摆手,缓了声道:“若因旧事搁置便驳回,传出去不仅让澍和国寒心,更会让南边那些部族笑话我大靖无信,万一因此生了嫌隙,反而埋了隐患。皇上素来重邦交信誉,朝臣们也懂‘失信招祸’的道理,这件事,他们势必不会反对。”
青沐面上含了些思忖,踌躇道:“可是当今皇室并没有待嫁公主。皇上膝下唯一的女儿惠安公主不过年将五岁,亲王与长公主的女儿里也并未有合适人选……莫非皇上是要从勋贵人家择选?可澍和国又未必愿意。”
皇后闭了目,面上神色蕴了一丝不忍:“宗室王爷的女儿里没有合适人选,可还有异姓王呢。”
青沐心里一震,当即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她不由叹然:“年前才听言皇上已与斡难兀惕的那尔格图大汗议定,要娶元妃海察察的女儿赛罕公主进宫,怕是最多明年就要入宫了。如今又要嫁宗室贵女前往澍和国结两国安好。虽件件听起来都是喜事,可奴婢怎么觉得心里怔怔的不大好受呢。”
皇后淡淡一笑:“你的不好受,有一份是为着本宫呢。本宫却也想得开,后宫里总归是要来新人。去年选秀来了一拨,明年公主又进了一位。过不了多时,虞家也要送人来了。只要是皇上喜欢愿意宠着,本宫又何必劳神费心。本宫的身子是见不得好了,宫里多来些新人充盈,花骨朵儿一般的活泼,也给这宫里添些生气。”
青沐婵落二人听她此说,都是心疼不已。青沐跪在床边,擎着皇后的手,含泪道:“娘娘别多想,娘娘的身子会好起来的,殿下的身子也会日日见好。”
皇后的眼睛发涩,晶莹的薄类蒙住她的清目:“本宫的身子是心病罢了,有甚么打紧。要紧的是承儿能好些起来,只要能看到承儿下榻的那一日,本宫便是即刻死了也心甘情愿。承儿自生下来便未有过一日安生,到底是我这个做娘的不争气才累了他。”
涴演的清泪在她的脸上萦回,皇后蓦然阖了眼睛,不愿再看到眼前的景象。似乎只要看不到,她就不是正位中宫的皇后,亦不曾当过东宫的太子妃,她只是家里那个得父母爱护的女娇娘。不用见识深宫里的尔虞我诈,不用操心母族的荣华与安危,更不必体会君恩如水向东流的悲冷意境。她奉虞氏嫡长女的名分享得一世荣华,却亦背了一世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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