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冲怕她效法吟公主自杀明志,步其后尘,道:“我这几日在想如何破解东洋忍术和剑术,待我想到了,咱们便不必怕了。”美黛子道:“其实忍者滥觞于中国战国时的刺客,如专诸、要离、荆轲之辈,其术根源于姜子牙《六韬》,自孙子兵法演化而来,传入日本之后再加上修练道和山中伏击术,始成。忍者能忍受一切,不惜一切,故谓之忍者。他们要杀你,那真是防不甚防。”当下美黛子将忍术中的伏击、隐身、投毒、乔装之法详细与少冲说了。
说及东洋剑术,其流派虽多,大都固守招势,每一招略有不同又是一个流派。她演练其中主流派别的招势,如何攻防都一一告诉少冲。但事关樱花神社却绝口不提。最后道:“樱花神社是家父一手创建,我虽脱离神社,但还是家父的女儿,涉及神社的隐密请恕我无法奉告。”
少冲道:“我明白,但樱花神社在我国内兴风作浪,不予以铲除,不但你我无安身之日,就是中国的百姓也要深受其害。”美黛子螓首侧转,眼光不敢与少冲相对,半晌才道:“我还小时,家父便请老师教授我中华的礼仪、文化,在我将来中国之前,家父还请来自琉球的武师授我中国武艺,家父曾说:‘先祖先的志愿,就是平定九州、吞并朝鲜、征服大明、进而挥军印度、安南,一统天下。平定九州已成现实,吞并朝鲜却遭万历之败,先祖父痛定思痛,只有先拿下中国,诸藩自是囊中之物。中国自古以来都比日本强大,吸其精粹为我所用,奋发图强,日本总有一日强过中国。’后来家父与我定了一门亲事,我不依允,家父便要我来中国做一件大事,做成了就可退婚。我本来极向往中国的,也没想就答应了。到中国才知,原来家父要我做的事便是借白莲教引起中国大乱,我不想做,可是我已无退路,后来遇着你,更让我左右为难,进退维谷……如今一切皆成过去,就不必说了。来日见着家父,我当劝他化剑为犁,与中国修睦。”
少冲见她说到最后一句时眼光闪烁,也知白莲教事败,她违背了约定,她父亲岂能轻易饶过她?她口上说“来日见着家父”实则害怕见着他,当下道:“如此也好。眼下先养好你的病,别的事以后再说吧。”
美黛子拿出一本曲谱,道:“这是家传的曲谱,听说远祖做过遣唐使,从唐朝宫廷乐师那里抄来。”少冲接过翻看,喜道:“《广陵散》、《霓裳羽衣曲》、《玄女吟》、《凤来仪》这些曲子早已失传,想不到你这本抄录中存有。传说秦女弄玉奏《玄女吟》,萧史演《凤来仪》,引龙凤和鸣,双双乘龙跨凤而去,做了神仙眷侣。”
美黛子听到这里,病颜为之一展,秀眉轩起道:“是么?这个结局我倒很喜欢。不如你去买来乐器,咱们吹奏几曲,也效那凤凰于飞之乐。”少冲怕她病体违和,但又不忍拂她意,何况见此妙曲也甚是心痒,当下称妙,吩咐店家代买笙箫各一,不久即送到房来。
这本曲谱以唐代燕乐半字谱书写,而非当时通行之工尺谱,两人一番切磋琢磨,将其转译过来,先把曲调默记于心,再调音定调,磨合数遍。
到了夜里月白风清之时,焚上檀香,美黛子取出芦笙,对着满天星斗,照着谱子吹奏起来。万籁俱寂,那曲调轻柔幽婉好似一缕轻烟飘向天边,在天际回荡。少冲的箫声跟着响起,正与笙声相和,宫商相协,喤喤盈耳。
两人本是音律高手,又兼心意相契,所奏之乐妙比天籁,如灵峰横生天际,烟雾飘渺,又如泉水丁东,涌珠溅玉,声振梁尘,令群鱼争听,万马仰秣。
但《凤来仪》似乎漏掉尾声一段,戛然而止,甚为突兀,两人本想为其续上,但想破了脑袋,试了多个调子,都与原曲殊不相合,只得作罢。
美黛子有乐声调理,病也好得快了。到第八日上,美黛子精神大好,病起梳妆,少冲为她描眉簪花。美黛子顾影自怜,忽然问道:“少冲君,你说我美不美?”少冲答口道:“美啊。”美黛子又问:“昙花美不美?”少冲讶然道:“我没见过,听说昙花开放只在刹那之间,在花开花谢的那一刹那最美。”心中奇怪她为何突然提到昙花。
美黛子道:“倘若昙花永不凋谢,世人还会不会觉得它美?”少冲道:“你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世上哪有永不凋谢的花?”美黛子道:“最美的花,倘若永不凋谢,久了也习以为常,并不觉得美了是不是?少冲君,你回答我啊。”转过脸来,望着少冲。少冲见她一汪春水有了些许泪花,在她眼中看到了对现时的眷恋、对将来的担忧,说道:“黛妹,就算将来你老掉了牙,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仍是我心中最美的黛妹。”
美黛子闻言心中一热,伸手握住少冲。少冲觉她双手微有凉意,伸出另一只手,四手握在一处。美黛子却抽回手去,望向菱花镜中的自己,幽幽叹道:“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好花易凋,韶华易逝。我要是花,一定是昙花。‘春去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留香与君思。’”她触动愁思,即兴作了这首俳句,念着念着,竟痴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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