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黎明前的黑暗尚未完全褪去,京城还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林小满却已起身,换上了一身京兆尹夫人连夜送来的、按制可入宫的命妇常服。深青色的缎面,绣着简单的缠枝纹,虽不华丽,却足够庄重,穿在她身上,难得地衬出了几分清雅之气,与她平日那副随性模样判若两人。
她没有多做打扮,只将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髻,用一根素银簪子固定。脸上未施粉黛,却因为连日来的劳心费神和此刻高度集中的精神,显得眼眸格外清亮,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宫门外,早有得了旨意的小太监等候。看到她,小太监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与畏惧交织的复杂神色,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引着她穿过一道道朱红宫门,走向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中心的金銮殿。
越靠近金銮殿,空气中的肃穆与威压感便越是沉重。汉白玉的台阶高耸入云,两侧持戟而立的禁卫军如同雕塑,眼神锐利,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文武百官按品级列队,鱼贯而入,官袍的颜色区分着等级,每个人都敛眉低目,步履沉稳,唯有官靴踏在玉阶上发出的轻微沙沙声,更添寂静庄严。
林小满走在这群帝国精英之间,感觉自己像是一滴油落入了水中,格格不入。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或好奇或审视或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如同细密的针,从四面八方扎在她身上。
她甚至能感觉到几道格外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她后背逡巡。不用猜,也知道是太后那边的人。
“啧,这项目汇报的阵仗,比上市公司开股东大会还夸张。”她在心里默默吐槽,借此缓解那不可避免的紧张感。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梁,目光平视前方,步伐不疾不徐地跟着引路太监,踏入了那扇巨大的、雕刻着蟠龙祥云的殿门。
金銮殿内,空间开阔得令人心悸。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巍峨的殿顶,阳光透过高窗,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御座高踞于丹陛之上,俯瞰着下方渺小的众生。
皇帝已经端坐于龙椅之上。他穿着明黄色的朝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珠帘遮面,看不清具体神色,但那股无形的、属于九五之尊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着整个大殿。林小满能感觉到,那冕冠之后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突然闯入帝国最高权力殿堂的民女身上。
引路太监将她引至御阶之下,便躬身退到了一旁。
林小满依照之前临时抱佛脚学的礼仪,跪下行礼,声音清晰而平稳:“民女林小满,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皇帝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平稳而威严,听不出喜怒。
林小满谢恩起身,垂首而立,等待着问话。她能感觉到,大殿两侧,那些或苍老或精干的面孔上,表情各异。有京兆尹那般脸色惨白、恨不得缩进地缝里的;有面露好奇、等着看戏的;更有不少眼神冰冷、带着毫不掩饰敌意的——想必是太后的党羽,或者与慈宁宫利益攸关之人。
“林小满,”皇帝开口,打破了殿内的沉寂,“京兆尹奏报,言你手握关乎先帝龙体之重大疑点的证物,欲于朝会陈情。朕,准你所言。你有何发现,据实奏来,不得有丝毫虚妄。”
来了!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清澈,迎向那御座之上模糊却威仪万千的身影。她知道,此刻,全场的焦点都在她一人身上。
她没有丝毫怯场,反而有一种即将揭开谜底的兴奋感。她清了清嗓子,用足以让殿内每个人都听清楚的声音,开始了她的“项目汇报”。
“回禀陛下,”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民女受京兆尹大人所托,查阅陈年卷宗,发现先帝晚年龙体抱恙之事,恐非天年已至,而是……另有隐情!”
此话一出,大殿之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一个民女在金銮殿上直言先帝死因有疑,还是让所有官员感到震惊!
“放肆!”一个须发皆白、身着紫袍的老臣立刻出列,厉声呵斥,“黄口小儿,安敢在金殿之上妄议先帝!此乃大不敬之罪!”
林小满认得他,是礼部尚书,太后的坚定支持者之一。
她不慌不忙,甚至没有看那老臣一眼,目光依旧平静地望向御座:“陛下,民女并非妄议,而是有证据。”
她不再给对方打断的机会,语速平稳,逻辑清晰地开始陈述:
“民女查阅太医院存档,发现先帝晚年,首席太医张明德多次在奏折中声称‘龙体安康’,但其笔迹墨色深浅不一,尤其是‘安康’二字,笔力虚浮,显见书写时内心挣扎,所言非实!此为一疑!”
她顿了顿,给众人消化信息的时间,然后继续:
“民女又查先帝起居注,发现先帝临终前,曾反常地、执拗地渴望食用性凉非时令的‘桂花糕’,乃至怒掷杯盏,昏沉中仍念念不忘。此等行为异常,绝非寻常!此为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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