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秋日短暂得如同一声叹息,几场寒雨过后,霜意便一日重过一日。清晨拔营时,草叶上已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呵出的气在空中凝成白雾。大军行进的速度并未减缓,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仿佛连空气都感受到了前方越来越近的战云压力。
林晏清裹紧了萧煜之前命人送来的那件狐皮滚边披风,依旧觉得寒意无孔不入。她开始理解为何古人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这等苦寒之地,维持一支庞大军队的生存本身,就是一场艰巨的战役。她更加不敢懈怠,对后勤物资的核算、尤其是防寒衣物、燃料和耐储存食物的调配,投入了更多精力。
这日傍晚,大军在一片背风的山谷扎营。山谷中有条未完全封冻的小溪,提供了宝贵的水源。林晏清趁着天色未完全暗下,带着两个识字的亲兵,去清点刚刚送达的一批新制棉衣和皮靴。数量庞大,她必须亲自核对清楚,确保能尽快分发到士兵手中。
清点完毕,天色已墨。山谷里风声呼啸,比平原上更显凄厉。林晏清搓着冻得发僵的手指回到自己的帐篷,却发现里面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炭盆里的火半死不活,显然是新换的炭受了潮。
她叹了口气,正准备叫亲兵再去换些干炭来,帐篷帘子却被掀开了。秦川端着一个沉甸甸的铜制暖炉走了进来,炉内炭火正旺,散发着令人舒适的热量。
“林参军,王爷见今夜风寒,特命属下送来此炉。”秦川将暖炉放在帐篷中央,又放下一小袋上好的银霜炭,“这些炭干燥耐烧,请您安心使用。”
林晏清看着那跳跃的火焰,一股暖意仿佛瞬间从指尖蔓延到了心里。“多谢王爷,有劳秦侍卫。”她顿了顿,忍不住问,“王爷那边……”
“王爷营帐已安置妥当,林参军不必挂心。”秦川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平静地回答,随后便行礼退了出去。
帐篷里很快温暖起来。林晏清脱下披风,坐在书案前,看着那暖炉出神。萧煜的关照总是这样,细致入微,却又悄无声息,仿佛只是主帅对下属的正常体恤,让人挑不出错处,却又无法忽视那份超出寻常的用心。
晚膳后不久,秦川果然又来传话,王爷有请。
议事厅设在一个较大的行军帐篷里,同样燃着充足的炭火,比她的帐篷还要暖和几分。沙盘已被亲兵小心翼翼地从箱中取出,摆放在中央。萧煜已经在了,正就着烛光看一份刚送到的斥候密报。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在她被暖炉烘得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扫过,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看看这个。”他将密报递给她。
密报上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在匆忙间写就。内容是关于北燕一支前锋部队的动向,他们似乎改变了之前直扑苍云堡的路线,转而向西南方向移动,意图不明。
林晏清仔细看着地图,眉头微蹙。西南方向地势复杂,有沼泽有密林,并非大军行进的最佳选择。“疑兵?还是另有所图?”她喃喃自语,指尖在沙盘上西南区域划过,“若是疑兵,目的是什么?若是真意,他们的补给如何解决?那片区域可没有大的粮草据点。”
萧煜走到沙盘另一侧,拿起代表那支前锋部队的小旗,插在西南方向的一个点上。“两种可能。其一,确是疑兵,意图吸引我军主力分兵西南,为其主力强攻苍云堡创造机会。其二,”他顿了顿,目光锐利,“他们发现了我们不知道的小路,或者……得到了某些内应的支持,目标可能是绕过苍云堡,直接威胁我军后方。”
“内应?”林晏清心中一凛。这可不是好消息。她立刻联想到情报网上那些关于朝中主和派与边境官员往来密切的线索。“若真有内应,会是谁?目的又是什么?仅仅是拖延战局,还是……”
“里应外合,断我粮道,甚至……开门揖盗。”萧煜的声音冷了下去,帐篷里的温度仿佛也随之降低了几度。
接下来的推演,变得愈发紧张和复杂。他们不仅要考虑正面的敌军主力,还要分心应对这支诡异的偏师以及可能存在的内奸。林晏清的大脑飞速运转,不断计算着各种可能性及其概率,提出应对方案,又被萧煜用新的变量质疑或完善。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思维碰撞中飞快流逝。到了子夜时分,两人都感到了一丝疲惫。秦川照例送来宵夜,是两碗热腾腾的羊肉汤面,汤浓肉烂,香气扑鼻。
萧煜率先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见林晏清还对着沙盘凝思,便用筷子轻轻敲了敲碗边:“先用。”
林晏清回过神,道了声谢,也端起碗。热汤下肚,驱散了深夜的寒气和疲惫。两人隔着沙盘,默默地吃着面,帐篷里只有细微的进食声和炭火的噼啪声。
吃完面,萧煜并没有立刻继续推演,而是走到帐篷边,掀开帘子一角,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和呼啸的寒风。冷风瞬间灌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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