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录事像一滩烂泥般被拖了下去,值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来自他被制服时磕破的嘴角)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凝滞空气。那碗泛着黑光的毒粥还摆在桌上,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凶险。
林晏清靠着书案,感觉双腿还有些发软,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高度紧张后骤然放松带来的虚脱感。她看着萧煜,他正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背影挺拔如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冷肃。
秦川悄无声息地清理了现场,将那碗毒粥连同托盘一并端走,又换上了新的炭火,让冰冷的房间渐渐回暖。
“你如何断定是他?”萧煜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问道,打破了沉默。
林晏清定了定神,走到他身侧,将自己如何通过比对敌军佯攻规律与内部人员作息,锁定陈录事嫌疑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只是怀疑,并无实证。没想到他竟会狗急跳墙。”
“你的怀疑,便是最好的导向。”萧煜转过身,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若非你心思缜密,察觉异常,今夜恐怕……”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的后怕一闪而逝。
林晏清垂下眼帘:“是王爷来得及时。”
“是秦川一直暗中护卫在你左右,察觉此人深夜反常接近,才及时通报。”萧煜淡淡道,“日后,你的安全由他全权负责,不得再如今夜般大意。”
林晏清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命令,而非商量。她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这时,秦川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封密信和一个小巧的瓷瓶。“王爷,从陈录事住处搜出的。信是密码所写,瓶中是剧毒‘相思子’。”
萧煜接过密信,扫了一眼上面扭曲的符号,眼神更冷。他将信递给林晏清:“你可能破译?”
林晏清接过信纸,仔细看了看。这种密码并不复杂,类似于一种简单的替换密码,对于精通逻辑和数据分析的她来说,破译只是时间问题。“可以一试,需要一些时间对照排查。”
“好。”萧煜颔首,“此事交由你。秦川,审讯结果如何?”
秦川躬身道:“回王爷,陈录事已招认。他是三年前被北燕细作策反,利用职务之便,长期传递我军布防、粮草、乃至……王爷您的行踪信息。此次药材路线,正是他泄露。他还交代了一个城外用于接头的秘密地点。”
萧煜沉默片刻,眼中杀机凛然:“按军法处置,枭首示众。秘密切下首级,悬挂于他招认的接头地点附近。至于那个接头点……”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布置一下,等着抓老鼠。”
“是!”秦川领命,转身欲走。
“等等。”萧煜叫住他,“处理干净些,暂时不要声张,以免引起恐慌。”
“属下明白。”
秦川离开后,值房里又只剩下萧煜和林晏清两人。内奸揪出的短暂轻松感,很快被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凝重所取代。身边人的背叛,往往比明刀明枪的敌人更令人心寒。
“你也累了,今晚先回去歇息吧。”萧煜看着林晏清眼下的青黑,语气缓和了些,“密信之事,明日再译不迟。”
林晏清确实感到身心俱疲,但她摇了摇头:“属下还不困,想尽快将密信破译出来,或许里面有更重要的信息。”她有种直觉,这封信里可能藏着关键。
萧煜看了她片刻,没有勉强:“随你。”他走到书案旁坐下,拿起一份军报看了起来,似乎打算陪着她。
林晏清不再多言,坐到他对面,铺开纸笔,开始专心破译密码。她先尝试了几种常见的密码规则,很快便找到了规律——这是一种基于《千字文》顺序的移位密码。一旦找到钥匙,破译起来便势如破竹。
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专注的侧脸。房间里只剩下炭火的噼啪声、纸页翻动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一种奇异的宁静与默契在空气中流淌,冲淡了之前的惊险与肃杀。
不知过了多久,林晏清终于放下了笔,轻轻舒了口气。“王爷,译出来了。”
萧煜抬起眼。
林晏清将译好的文字递过去。信上的内容令人心惊,除了确认陈录事传递的情报外,还提到了北燕方面对苍云堡内部分将领的拉拢企图,甚至隐约暗示,朝中似乎也有人对此次北伐持消极态度,暗中掣肘。
萧煜看着译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久久没有说话,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响声。
“王爷……”林晏清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声。
萧煜回过神,将译稿凑近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跳梁小丑,何足道哉。”他声音冷冽,带着一丝不屑,但林晏清能听出那背后的沉重压力。外有强敌,内有隐患,甚至朝堂之上也非铁板一块,他这个北伐元帅,当得并不轻松。
“此事你知我知,暂勿外传。”萧煜叮嘱道。
“是。”林晏清郑重应下。
萧煜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吹得烛火剧烈摇曳。“天快亮了。”他望着东方天际那一抹微不可察的鱼肚白,忽然问道,“林晏清,你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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