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应下亲事的消息传到李家洼时，张二婶正蹲在晒谷场边择菜，一听见风声就撂下菜篮子往王桂英家跑，隔着篱笆就喊：“桂英嫂子！成了？真成了？”
王桂英正踩着板凳往院墙上贴红纸条 —— 这是村里定亲的老规矩，红纸条一贴，就算昭告全村。听见张二婶的声音，她探出头笑得合不拢嘴：“成了！王教授亲口应的！今晚就在王家摆定亲宴，你可得来热闹热闹！”
“那必须去！” 张二婶拍着大腿笑，“这狗剩小子，总算熬出头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没半天就传遍了整个村子。傍晚时分，王家的院坝里已经挤满了人，大多是来看热闹的邻里，手里还拎着些不值钱的礼物 —— 张二婶带了把自家种的韭菜，队长家送了两个红薯，五保户李大爷颤巍巍地递来一小把晒干的红枣，说是 “添个喜气”。
狗剩穿着那件缝补过的蓝布褂子，局促地站在院角，手里攥着个布巾，一会儿擦汗一会儿搓手。王桂英正忙着招呼客人，见他杵在那儿不动，过来戳了戳他的腰：“傻站着干啥？去给你王伯伯递烟啊！嘴甜点，别跟个闷葫芦似的！”
狗剩赶紧应着，从兜里摸出半包烟 —— 这还是王桂英昨天特意去供销社换的，平时他自己都舍不得抽。他颠颠地跑到王教授跟前，递烟的手都在抖：“叔，您抽烟。”
王教授接过烟，李老爹赶紧凑过来点火，两人对着烟杆笑了笑，倒也少了些先前的拘谨。秀雅站在一旁给客人倒茶水，穿了件新洗的碎花布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见狗剩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忍不住偷偷抿嘴笑。
“开饭咯！” 随着王大娘的一声喊，众人纷纷往堂屋挤。八仙桌不够坐，院子里又摆了两张矮桌，碗碟都是从邻居家借来的，有粗瓷碗有搪瓷盘，摆在一起倒也热闹。
定亲宴的菜算不上丰盛，却也实在：一碗炖兔肉冒着热气，油花浮在表面；一盘炒野菜绿油油的，是刚从后山挖的；还有一碟腌萝卜干，脆生生的下酒正好。最顶饱的是掺了野菜的窝头，黄澄澄的堆在陶盆里，散发着粮食的香气。
狗剩早就饿坏了 —— 早上为了赶工分去地里割麦，只啃了半个窝头，中午又忙着帮王家收拾院子，压根没顾上吃饭。一看见窝头，他眼睛都直了，等王教授说了声 “吃吧”，立马伸手去陶盆里抓了一个，张嘴就咬。
窝头刚咬了两口，他瞥见秀雅正站在桌边给客人递筷子，手里还没拿窝头。狗剩心里一动 —— 秀雅肯定是忙着招呼人，忘了吃。他想都没想，伸手又抓了一个窝头，几步走到秀雅跟前，往她手里塞：“秀雅姑娘，你快吃，垫垫肚子。”
秀雅愣了一下，刚想接，就见狗剩手里的窝头没抓稳，“啪嗒” 一声掉在了地上。狗剩 “哎哟” 一声，看着地上沾了泥的窝头，心疼得直咧嘴 —— 这可是掺了玉米面的窝头，比纯野菜的金贵多了。
他正懊恼着，突然看见秀雅手里拿着个窝头，还没来得及咬。大概是饿昏了头，又或是怕秀雅也像他一样把窝头掉了，狗剩脑子一热，伸手就把秀雅手里的窝头抢了过来，塞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俺帮你拿着，别掉了！”
秀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站在那儿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窝头被抢了。她看着狗剩狼吞虎咽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 这汉子，倒是实在得可爱。
周围的客人也看见了，纷纷笑了起来。张二婶笑得最欢，拍着桌子说：“狗剩这是饿疯了吧？连媳妇的窝头都抢！” 这话一出，众人笑得更厉害了，院坝里全是哄笑声。
狗剩嘴里塞满了窝头，听见笑声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啥。他猛地停住嘴，看着秀雅空空的手，脸瞬间憋成了猪肝色，嘴里的窝头都忘了咽。他赶紧把嘴里的窝头往下咽了咽，红着脸把手里没吃完的半个窝头往秀雅手里塞：“对…… 对不起，秀雅姑娘，俺不是故意的…… 这半个给你吃。”
秀雅忍不住笑出了声，摇摇头把窝头推了回去：“没事，我不饿，你吃吧。” 她转身走进厨房，没多久端出来一个窝头，自己掰了小半块，慢慢吃了起来。
狗剩拿着那半个窝头，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 第一次跟秀雅一起吃饭，就抢了人家的窝头，传出去非得被村里人笑掉大牙不可。他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啃着窝头，连炖兔肉都没心思吃了。
李老爹见他这模样，悄悄踢了他一脚，低声说：“傻小子，吃你的，秀雅姑娘没生气。” 王桂英也瞪了他一眼，用筷子夹了块兔肉放进他碗里：“快吃，别愣着，一会儿没了。”
狗剩点点头，赶紧拿起筷子往嘴里扒拉兔肉。兔肉炖得软烂，入口即化，香味在嘴里散开，他这才觉得舒服了点。秀雅坐在对面，见他吃得起劲，悄悄把自己碗里的兔肉往他碗里拨了点，声音轻轻的：“多吃点，下午还得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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