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李家的土坯房就传出了动静。狗剩摸着黑套上打满补丁的粗布褂子,脚刚沾地就踢到了炕沿下的竹弓 —— 那是他昨儿个连夜用桑木改的新弓,弦是拆了两条旧扁担搓的,摸上去还带着木头的糙劲儿。灶房里已经亮起了微光,秀雅正蹲在灶台前烧火,火苗映得她发梢沾着的草屑都泛着暖黄。
“不多睡会儿?” 秀雅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地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窝头在灶台上温着,就着咸菜吃。”
狗剩凑过去扒拉了下灶台,果然摸出两个热乎乎的野菜窝头,还带着淡淡的麦香 —— 这是秀雅昨天用攒了三天的粗粮面蒸的,特意多放了两把榆钱,比队里分的纯野菜窝头扎实多了。他掰了大半递给秀雅,自己捧着小半口就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赶早山,野兔多。”
秀雅接过窝头,却没吃,从灶边的布兜里摸出个粗布巾递给他:“昨儿个给你缝的,擦汗用。后山露水重,别又像上次那样淋得一身湿。”
狗剩瞅了眼那粗布巾,边角用藏青线缝了圈整齐的针脚,还补了个小小的补丁 —— 那是他前天蹭破的旧巾子,本想扔了,没想到被秀雅捡回去补好了。他耳根子一热,胡乱塞进口袋里,含糊地应了声 “知道了”,扛着竹弓就往外冲,差点撞翻门口的柴堆。
刚出村口,就撞见蹲在碾子上抽旱烟的张二婶。她眯着眼瞥了眼狗剩的背影,扯着嗓子喊:“狗剩这是上哪儿去?后山可听说有野猪崽子,当心把你当点心!”
狗剩脚步一顿,心里犯了嘀咕 —— 野猪他倒是没见过,但去年隔壁村有猎户被野猪拱伤了腿,躺了半拉月才下床。可转念一想,昨儿个分粮时会计那副 “臭老九女婿没本事” 的嘴脸,又咬了咬牙:就算真有野猪,也得猎只像样的猎物回来,不能让秀雅受委屈。他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二婶放心,俺有弓!”
后山的林子刚醒过来,晨雾还没散,湿漉漉的草叶蹭得裤腿冰凉。狗剩踩着露水往深处走,眼睛瞪得溜圆,紧盯着地上的痕迹 —— 这是秀雅昨儿个教他的,说野兔踩过的地方会留下浅圆的蹄印,还带着点草屑。他走得极轻,连呼吸都放缓了,活像只偷食的野猫。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头突然传来 “窸窸窣窣” 的响动。狗剩心里一紧,赶紧猫着腰躲到棵老松树后,扒着树干往外瞧 —— 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一只灰扑扑的野兔正低着头啃草,耳朵竖得像两片小树叶,尾巴尖儿还时不时抖一下。
这野兔个头不小,估摸着得有三斤重,要是逮着了,既能给秀雅炖汤补身子,还能换两斤玉米面,刚好顶上次会计少给的那半瓢。狗剩按捺住激动,慢慢从背上取下竹弓,又从腰里摸出竹箭 —— 这箭是他用硬木削的,箭头磨得尖尖的,还缠了圈细麻绳防滑。
他屏住呼吸,瞄准野兔的后腿 —— 秀雅说过,打活物得打腿脚,既能留住全尸,又不容易让猎物一下子跑远。弓弦 “嘣” 地一声弹响,竹箭带着风飞出去,却偏了半寸,擦着野兔的耳朵钉进了旁边的泥土里。
野兔吓得 “噌” 地一下蹦起来,耳朵贴在背上,撒腿就往林子深处跑。狗剩骂了句 “娘的”,也顾不上捡箭,拔腿就追。他常年在山上窜,脚程本就快,可那野兔跑得更快,一会儿钻进灌木丛,一会儿又跳到空地上,像抹灰影子似的甩不开。
追了没多远,前面突然出现片低洼地,昨晚下过小雨,地里积了一滩泥,表面还结了层薄薄的硬壳。野兔丝毫没犹豫,纵身一跃就跳了过去,泥壳被踩得 “咔嚓” 响,却没陷下去。狗剩急着追,也跟着往前冲,脚刚沾地就觉得不对 —— 那泥壳根本经不住他的重量,“噗嗤” 一声就塌了。
“哎哟!” 狗剩只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人往前扑去,脸朝下摔进了泥坑里。冰凉的烂泥瞬间糊了满脸,嘴里、鼻子里全是土腥味,连眼睛都睁不开。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手脚陷在泥里,越动陷得越深,好不容易撑着胳膊坐起来,才发现右腿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他低头一看,脚踝已经肿起了个大包,青紫一片,动一下都龇牙咧嘴。再抬头瞧,那野兔早就没了踪影,连影子都看不见了。更倒霉的是,刚才跑得急,背上的竹弓也摔进了泥里,弓梢断了半截,弦也松垮垮地挂着。
“娘的,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狗剩坐在泥坑里骂骂咧咧,伸手抹了把脸,结果抹得满脸都是泥,活像个刚从地里刨出来的泥猴。他试着动了动脚踝,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 这脚肯定崴了,别说打猎了,能不能走回去都难说。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泥坑里爬出来,一瘸一拐地捡回断了梢的竹弓,又找到那支钉在泥土里的竹箭。竹箭上沾了不少泥,箭头也磕钝了,看样子是没法再用了。狗剩垂头丧气地拄着竹弓往回走,每走一步,脚踝就疼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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