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背着骨琴往前走,手指上还有血。他贴着墙,脚步很轻。黑市的灯一盏接一盏灭了,巡守队从巷口经过,他赶紧躲进一家破药铺,站在角落里不动。
他没回头看拍卖场。后面的五具尸体还在那儿,没人管。他知道这里就是这样——死了也没人知道。
土屋在两条小巷中间,门是几块旧木板拼的,上面画了一道褪色的符。他伸手推门,符纸裂开一条缝,屋里一片黑。
老妪缩在角落的草堆上,头低着,像睡着了。听到声音,她慢慢抬头,眼睛空洞。
“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很哑。
陈默不说话,关上门,插好门栓。他从怀里拿出骨琴,靠在墙边。琴断了一根弦,新接上的那根颜色浅,在暗处有点发白。
他蹲下,把小陶瓶的碎片放在地上。
“地火室里的珠子,是谁留下的?”
老妪没动,嘴唇微微抖:“你不该碰那东西。”
“我知道是陷阱。玄明子想杀我。”
“不是杀你。”老妪摇头,“是在叫醒你。”
陈默看着她。
“魔宗有八个域主,每人有一件用骨尊骨头做的法器。”她伸出干瘦的手,碰了碰骨琴,“这琴是用肋骨做的。别人用脊椎做刀,用腿骨做印,还有人用指骨做铃。”
陈默盯着她。
“他们不是要抓你。”老妪咳了一声,嘴角流出血,“他们在等你。等你集齐八枚骨戒,走到最后一步。只要你觉醒焚天骨狱,他们的法器就会响。那时候……骨尊的魂就会被拉回来。”
“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能用你的命,完成血祭。”她喘了口气,“你不是继承人,你是祭品。”
屋里很静。风从墙缝吹进来,门口的符纸轻轻晃。
陈默低头看自己的手。八枚骨戒戴在手指上,戒面有细纹。他以前以为那是修行图,现在看,更像阵法的点。
“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身上有他的骨纹。”老妪说,“三百年前,骨尊战死,全身成灰,只有一块心骨没碎。那块骨被人带走,后来融进了一个人的命运里。”
她停了一下。
“那个人,是你爹。”
陈默没动,也没问。他知道有些事,问也没用。
“你现在走的路,就是他死前七天走过的。”老妪声音变低,“他也从青州来,灵根残缺,靠伤自己练功。第七天,见了八个部下,交出八枚骨戒;第三天,进龙宫遗址;第二天,杀了所有追兵;最后一天……跳进虚空裂缝。”
陈默握紧拳头,戒指扎进皮肉。
“那你呢?”他看着她,“你怎么活下来的?”
老妪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我是他最后一个手下。他把琴给我,让我等戴戒的人回来。我答应了。我就在这儿等,等了三百年。”
她抬手指向墙边的琴。“琴里藏着他的最后一道念头。只有你能听懂。但你得先找到其他七件东西,不然……琴一响,他们就会来。”
“谁?”
“血罗刹。”她说,“他是八个域主之一的傀儡。真正控制他的人,胸口戴着一块玉牌——那玉牌,是用骨尊的头骨碎片做的。”
陈默想起散修城外那一战。血罗刹大喊“骨尊传人必须回魔宗”,眼里喷着黑火。
原来他不是抢,是在认主。
“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三天后。”老妪突然身子一抖,眼神发直,“散修城要被屠了。血罗刹会带三千尸奴进城,一个不留。他们会找你,也会杀掉所有帮你的人。”
陈默站起来。“我去拿八枚骨戒。”
“你不明白。”老妪一把抓住他的手,力气很大,“戒子不在人手里。它们被封在‘域’里。魔踪八域,每域压着一枚。你要进去,就得破阵。破阵要杀人祭阵,死的人越多越好。你越疼,门开得越快。”
她松开手,靠回草堆。“你已经快进去了。柳菁魂飞了,苏弦被锁灵阵抓走,阿渔困在龙宫……他们一个个消失,不是偶然。是有人在收网。”
陈默站着不动。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从丹阁地火室开始,每一步都像被人安排好了。有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画了一张图。
“我还能信谁?”
老妪没回答。她从脖子上解下一小块灰布,递给他。
陈默接过。布上绣着半朵破莲,针脚乱七八糟。
“这是我女儿的东西。”她说,“她死在第二域。如果你去那里,看到一样的花,就烧了它。她会知道,有人替她报仇。”
陈默把布塞进怀里。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脚步,也不是风。是箭飞过屋顶的声音。
老妪耳朵一动,脸色变了。“快走!”
陈默想去扶她,已经晚了。
一支骨箭从窗缝射进来,穿过她的左肩,钉进墙里。箭尾还在颤,发出低鸣。
老妪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血顺着肩膀流下来,在草堆上染出一片黑红。
陈默一脚踢翻桌子挡住窗户,抱起她退到角落。他看见箭是白骨做的,上面刻了符文,正在变黑。
“他们知道了……”老妪咬牙说,“琴不能留在你身边……他们会顺着琴找到你……”
“谁干的?”
“八个域主……都有办法监视人间……”她呼吸急促,“听着……去第三域……苏弦说的月蚀裂隙……下面有门……打开它……就能拿到第二枚戒……”
话没说完,她又吐了一口血,里面有碎骨头。
陈默按住她的伤口,血从指缝往外冒。他感觉她的身体越来越冷。
“撑住。”他说。
“没用了……”她笑了,“我等了三百年,就为了把这些话告诉你。现在……我说完了。”
她抬起手,像是想摸他的脸,可手举到一半,就落下了。
陈默没松手。他把她扶正,背到背上,把骨琴挂在胸前。拉开门栓,推开一条缝。
外面风很大。
他迈出第一步,屋檐上的灰落在肩上。
老妪的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滴在门槛前的石板上,一滴,又一滴。
他的左眼开始发热,皮肤下隐隐浮出骨纹的痕迹。
他没有回头。
土屋的门在风中晃了两下,慢慢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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