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言,沙罗多幼时,的确天资聪颖。莫说他那汗王亲爹,就是本王,也十分喜欢。”浑吐谷缓缓说道:“本王还记得,他第一次入帐见我,不到五岁年纪,屁大小儿,不卑不亢,甚是可爱。”
“也是虎父无犬子,沙罗多五六岁的时候,便展现出过人的习武天赋。本王爱才,不忍他天资埋没,便养在膝下,悉心调教。他倒也争气,勤勉努力,对本王恭敬孝顺,本王甚为欣慰,收为义子。”
“自沙罗多十岁起,本王每每出征,皆携他于马背同行,教他学习匈奴骑兵攻防战法。沙罗多学得很快,不出两年,每每战前询问他兵法调度,总是对答如流,颇合我意。只有一点,让本王不满。”
“敢问是何处让贤王不满?”昭文彦问道。
“哎!沙罗多勇则勇矣,惜乎心慈手软,优柔寡断!对待战俘,满心满腹妇人之仁,不成大事!”浑吐谷叹道。
“他自己不喜杀倒也罢了,每次我欲行事,他还上前跪劝、死谏,阻我杀俘。我多番训斥也无济于事,后来竟至碍手碍脚!本王先是失望,后来简直忍无可忍!”
“那,贤王如何改变他的?”
“呵呵,说来也巧。”浑吐谷道:“与沙罗多同年入匈为质的,还有一位楼兰公主,唤做纳兰,与沙罗多一般年纪。长到十二岁时,出落得模样可人,能歌善舞。我本想待到她年满十五,便发一纸和亲令,传与楼兰王,将那公主纳为内妾。”
浑吐谷喝了一口酒继续道:“却不想沙罗多喜欢上了那楼兰公主。两人懵懂少年,情窦初开,本王倒也理解,暗自观察一阵,方知沙罗多用情甚深。”
“果不其然,一日,沙罗多入帐跪求,想让我为他配婚,允他年满十五,便娶那楼兰公主。不瞒你说,本王曾将沙罗多视如己出,但凡所求,无一不允。唯独这一次,本王着实犯了难。”
“为何?请贤王示下。”
“哼!本王看上的女人,岂容他人染指?但若不允,也颇难处置。若是寻常物件,拒了也就拒了;可这公主毕竟是他心爱之人,本王若是先拒其婚而后又纳为妾,只怕伤了父子情分!”
“那么贤王如何处置?”
“哈哈,沙罗多毕竟培养多年,可公主嘛,本王不缺,就算你们大汉的公主,送来匈奴的也不少。所以本王将计就计,用那楼兰公主斩灭了沙罗多的妇人之仁!”
“老夫愿闻其详!”
“一日,我率兵往汉地陇西边境打秋风,将沙罗多和那楼兰公主一并带上了。平日随我出征时,沙罗多一向严肃谨慎,那一次有了楼兰公主作陪,居然不知好歹,一路打情骂俏。”
“夜里,我们劫掠了一个村子,叫什么阳村,所获甚多。但那村子抵抗激烈,本王部下十余人伤亡。恼怒之下,我便下令屠村!不出我所料,沙罗多又跳了出来,跪求我网开圣恩,饶了村民们。”
说到此处,右贤王竟然扬嘴笑了起来:“我故意将他呵斥一番,告诉他妇孺可免,男丁不赦。条件是,村中妇女愿意处决自家男丁者,可留性命;否则一概不得幸免。”
“起初,沙罗多不同意,我便作势命军士屠村,沙罗多只能答应。于是,我命军士给妇孺松绑,又让沙罗多和那楼兰公主去给妇孺送兵器。谁想兵器尚未送完,不等沙罗多命令动手,那些有了兵器的妇女奋起举刀,杀向沙罗多和楼兰公主。”
“沙罗多自幼与我习武,区区几个不会武功的妇人怎伤得了他半分?可怜那楼兰公主,惨死乱刀之下,当场香消命殒。”
“那一夜,我告诉沙罗多,他那点妇人之仁,连自己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沙罗多彻夜大哭,随后数日,自闭于帐内,滴米不进。再出帐时,已然变了个人,狠辣冷血,暴戾无常,而且对大汉恨之入骨!”
说完浑吐谷哈哈大笑道:“区区一个楼兰公主,竟治好了我那义子一身柔弱脾性,本王也是不曾想到!”
“王爷高明!”昭文彦道:“贤王说的可是当年‘善阳之屠’?”
“对,那叫善阳村!”浑吐谷道:“彼时骨都侯还是汉地官吏,是否对本王做法有所不满?”
“贤王明鉴!老夫既然来投贤王,汉地过往已付东流之水,与老夫再无关系。”昭文彦笑道:“既然沙罗多脾性已改,缘何十四岁时,贤王又将其送回车师后国?”
“哎!沙罗多十四岁时,已成我得力干将,年纪轻轻,勇武盖世,杀伐决断皆得我心。”右贤王叹道:“奈何那一年,我匈奴右地忽逢大灾,天降瘟疫,人畜皆不得免。尤其牲口瘟死惨重,人不敢食,病饿交加,以至天山以北白骨累累。与沙罗多一同入匈为质的车师后国汗王胞弟,就是那时染病死的。”
“与去年冬天雪灾相比如何?”昭文彦问。
“哼,去年雪灾与之相比,小巫见大巫而已!雪灾饿毙的牲口,还可以风干以为口粮;染疫而死的牲口,只能挖坑深埋!”浑吐谷说:“彼时大汉频频攻伐匈奴王庭和匈奴左地,咄咄逼人。大单于、左贤王根本无暇西顾,咱们匈奴右地只能从西域诸国输血续命。”
“当时车师后国在那汗王治下,国强民富,物产丰厚。刚好汗王胞弟在我匈奴右地染瘟疫而死,于情于理,咱们有愧,本王便与汗王示好,做个顺水人情,送还其子沙罗多,顺便换回钱粮牲口无数。”
说完,浑吐谷长叹一声:“沙罗多此去,一晃快二十年了。这二十年,匈奴右地每有人才拔尖,尽被单于召去,遣往王庭或匈奴左地用以抗汉,以至本王帐下人才匮乏。”
浑吐谷闷闷地灌了一口酒道:“论武将,连淤壶那样的蠢货,都当了本王的右大将;左大将铁勒虽勇武冠绝西域,却胸无谋略,刚刚堪用;论谋士,左右二相死后,相位空缺至今,只你骨都侯苦苦支撑。我迟迟不敢拜你为相,就是怕你官声鹊起后,又被单于召了去啊!”
“沙罗多若还在本王身旁,本王也就多一个人可以倚靠了……”浑吐谷望向帐外,颇显惆怅。
昭文彦作揖道:“贤王勿虑!老夫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贤王知遇之恩!”
稍稍犹豫,昭文彦继续问道:“贤王,老夫还听闻,与沙罗多一同入匈为质的汗王胞弟,在匈奴右地成了家,还有了个孩子,可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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