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膛里燃烧的松木发出最后一声爆裂的脆响,飞溅的火星在昏暗的营房里划出转瞬即逝的轨迹。陈默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后颈处那被毒蛇盯上的冰冷触感挥之不去。他猛地回头,目光如刀,刺破营房中弥漫的草药苦涩与惊惶气息,死死锁定在通铺另一端——老郑叔佝偻的身影依旧凝固在搅拌药汤的动作上。 炉火跳跃的光影在老郑叔遍布沟壑的脸上明灭不定,将他低垂的眼睑投下一片更深的阴影。他浑浊的目光似乎只焦着在陶罐里那早已凉透、不再翻滚的药汁上,专注得如同世间仅此一事。 然而,陈默函看得分明!就在刚才炉火光芒掠过那低垂眼睑的瞬间,那浑浊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绝非错觉的锐利杀机!这杀机冰冷、精准,如同淬炼千年的寒冰之刃,目标清晰无误——正是他手中那片染血的纸片,以及纸上被炉火勉强映照出的、模糊扭曲的诡异笑脸! “当啷!”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骤然响起,打破了这死寂般的对峙! 老郑叔手中那把豁了口的破勺子,仿佛真的因为年迈手抖,“失手”掉进了粗糙的陶罐里,溅起几滴浑浊的药汁。 “唉…人老了,不中用了…” 老郑叔嘶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歉意和无奈,他一边叹息着,一边佝偻着腰,费力地弯下身去,伸手探向罐底捞取勺子。这个因“衰老”而显得笨拙迟缓的动作,却让他的后背和腰侧完全暴露在陈默函的视线之下! 借着弯腰的姿势,他那破烂肮脏的棉袄下摆被微微掀起一角。在炉火一闪而过的光亮中,陈默函清晰地看到——一把枪身短小精悍、闪烁着冰冷金属幽光的南部式袖珍手枪,赫然别在老郑叔的后腰裤带上!那不是山野村夫会有的东西!那是特高科高级特务的标配! 陈默函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唔…” 几乎就在同时,趴在通铺里侧的陈铁柱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含糊不清的呻吟。他烧得滚烫的身体极其费力地动了动,干裂惨白的嘴唇艰难地翕张着,吐出几个几乎被沉重呼吸淹没的气音:
“…小…心…老…郑…”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肺腑里挤压出来,带着生命垂危时的最后警示! 许明夏瞬间惊醒!她本就紧紧握着陈铁柱冰凉的手,此刻感受到那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生命脉动,心脏猛地一跳!“柱子!柱子你醒了?!” 她欣喜又惊恐的低呼刚出口。 “呱——!呱——!呱——!”
三声凄厉、嘶哑、如同金属摩擦般的乌鸦叫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伐木营房厚实的木墙,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声音短促、诡异,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僵硬感,方位正是营地外侧警戒哨位! 这是抗联约定的最高等级示警暗号!有敌情!极度危险! “啊!”
林薇手中的粗陶药碗应声脱手,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浓黑的药汁泼洒开来,如同蔓延的不祥预兆。她脸色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惊恐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营房紧闭的木门。 而就在这示警声响起的瞬间!
老郑叔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丝伪装彻底剥落!凶光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爆发!他弯下去捞勺子的右手陡然改变方向,闪电般探向腰间!目标直指那柄冰冷的南部袖珍手枪! “婉婷——!”
赵大山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他根本顾不上看清威胁来自何方,魁梧如山岳般的身躯已凭着本能,带着撕裂空气的风声,猛地横移一步,如同最坚实的壁垒,完完全全地将蜷缩在角落里、再次陷入惊恐抽搐的苏婉婷护在身后!他宽阔的后背,成了她与外界一切恐怖之间唯一的屏障!
“郑守业!” 陈默函的厉喝如同平地惊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穿透力,骤然在营房狭窄的空间里炸响!声浪震得屋顶的积尘簌簌落下!他猛地挺身,不顾腿上撕裂般的剧痛,动作快如闪电,“刺啦”一声撕开了自己胸前同样破烂的棉衣! 冰冷的空气瞬间侵袭皮肤,但更刺目的是暴露在炉火光芒下、陈默函左胸心脏上方——一个同样由复杂线条构成的、边缘已经有些模糊的烙印!那烙印的形状,赫然也是一朵被寒霜覆盖的菊花!只是细节更为凌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与他手中纸片上、和老郑叔手腕上隐藏的那个扭曲笑脸标记,竟是同源而出,却又截然不同! “昭和九年,哈尔滨特务机关,‘雪菊’特别培训课第三期学员!” 陈默函的声音冰冷如西伯利亚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砸向老郑叔,“你以为,霜菊烙印,只有你知道怎么烙?只有你懂得它的含义?!” 他指着自己胸前的烙印,又猛地指向老郑叔因他厉喝而骤然僵硬的身影,“你的疤……在左手腕骨上!霜菊初绽,三瓣垂露!我说的对不对?!” 老郑叔——郑守业,他摸向手枪的动作彻底僵住了。那张布满风霜沟壑的苍老面孔,在炉火明暗不定的光影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震惊、难以置信、被戳穿的羞恼、以及最终凝聚成的、赤裸裸的怨毒,如同沸腾的毒液,在那浑浊的眼窝里翻滚!炉火将他此时狰狞可怖的影子投射在背后的木墙上,不住地摇曳、放大,像一头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恶鬼! “爹——!!!” 一声撕心裂肺、如同杜鹃泣血般的尖利哭嚎,猛地盖过了营房里所有的声音! 苏婉婷不知何时挣脱了赵大山的保护,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双眼赤红,死死地、充满了刻骨仇恨地瞪着郑守业的左手!一只手指颤抖着,几乎要戳破空气! “爹的扳指!那是爹的扳指!!”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巨大的痛苦和滔天的恨意,“你杀了爹!是你杀了爹!抢走了扳指!畜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只见郑守业因身体僵硬而微微抬起的左手上,大拇指赫然戴着一枚色泽温润、却明显带着岁月沁痕的白玉扳指!扳指纹路古朴,在火光下流淌着内敛的光泽——这正是苏婉婷父亲,那位惨死在日寇屠刀下的老猎户,从不离身、最终作为陪葬品一同入土的传家之物! 铁证如山!血仇昭然! 一瞬间,营房内空气仿佛凝固。许明夏捂住了嘴,眼中是震惊与愤怒。林薇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赵大山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铜铃般的眼睛里燃烧着焚尽一切的怒火!就连昏睡中的陈铁柱,眉头也狠狠地蹙紧,仿佛感受到了这滔天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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