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无数探究的目光。府内,熟悉的亭台楼阁,一草一木,都仿佛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气息。然而,这份宁静之下,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沉重。
萧景珩几乎是凭借着最后一丝意志力,将苏明月一路抱回了主院“听雪轩”。早已接到严令、并由玄婆婆亲自筛选过的侍女们无声而迅速地准备好了一切。他将怀中的人儿轻柔地安置在铺着柔软云锦的拔步床上,为她掖好被角,动作细致得仿佛在完成一场神圣的仪式。
直到确认她呼吸平稳,眉心那淡金色的共生契印安稳如初,萧景珩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才骤然松弛。强烈的眩晕与魂魄被撕裂的剧痛如同迟来的海啸,瞬间将他吞没。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若非及时用手撑住床柱,几乎要栽倒在地。
“王爷!” 墨尘与赵嬷嬷同时惊呼上前。
萧景珩摆了摆手,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白得吓人。“无妨……”他声音微弱,带着明显的喘息,“守住听雪轩,任何人……没有本王手令,不得靠近。玄婆婆需要什么,一律满足。”
“老奴(属下)明白!” 赵嬷嬷与墨尘齐声应道,眼中充满了担忧。
萧景珩不再多言,在墨尘的搀扶下,走到外间的榻上盘膝坐下。他必须立刻调息,稳住濒临崩溃的魂伤。否则,莫说保护明月,便是他自己,也撑不了多久。他闭上双眼,试图引导体内那残余的、躁动不安的龙脉之力,却发现原本如臂指使的力量,此刻却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受损的经脉与魂魄中横冲直撞,带来更深的痛楚。共生之契像是一道双向的通道,不仅他在温养明月,明月魂源的虚弱与不稳定,也在隐隐影响着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
就在萧景珩于王府内艰难疗伤之际,外界关于他凯旋的舆论,正在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发酵。
皇帝果然兑现了诺言,以极高的规格操办凯旋盛典。圣旨明发,昭告天下,极尽溢美之词,将萧景珩与苏明月捧上了救国英雄的神坛。赏赐如流水般送入靖王府,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田庄地产,甚至还有象征无上荣光的丹书铁券,恩宠之隆,堪称本朝之最。礼部更是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太庙祭告大典,规格直逼太子册封。
表面的荣宠风光无限,然而,暗地里的流言却如同滋生在华丽锦袍下的虱子,悄然蔓延。
起初只是在一些隐秘的茶楼酒肆间窃窃私语,说靖王妃在龙脉之地受了邪祟侵蚀,眉心生了诡异妖纹,昏迷不醒,乃是不祥之兆。渐渐地,流言开始升级,变得更有指向性。有人说,亲眼看见靖王殿下回府时脸色惨白,步履虚浮,恐是在葬神山伤了根本,已是强弩之末。更有甚者,将矛头直指萧景珩本身,隐晦地提及他身负前朝血脉,引动龙脉并非为了护国,而是别有用心,其功高盖主,恐非社稷之福……
这些流言编织得极为巧妙,真真假假,虚实难辨,如同淬了毒的软针,精准地刺向皇帝与朝臣心中最敏感、最猜忌的神经。
靖王府书房内,凌煞将收集到的流言汇总,低声禀报给刚刚结束一轮痛苦调息、脸色依旧难看的萧景珩。
“……流言传播极快,背后显然有多股力量在推动。除了柳承宗那边,似乎还有……几位皇子门下清客的影子。他们在试探,王爷。”凌煞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
萧景珩靠在椅背上,指尖揉着刺痛的太阳穴,眼神却是一片冰冷的沉静。他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出。功高震主,本就是取死之道,何况他还身负如此惊世骇俗的秘密。皇帝的捧杀,政敌的落井下石,兄弟的忌惮……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不必理会。”萧景珩的声音沙哑却平稳,“严密监控源头即可。府内加强戒备,尤其是听雪轩,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去。”
“是。”凌煞领命,却又迟疑了一下,“王爷,还有一事……陛下派人传口谕,三日后太庙祭告,请您……务必携王妃一同出席。”
萧景珩的眼眸骤然眯起,寒光乍现。携王妃出席?明月如今昏迷不醒,如何出席?皇帝这是明知故问,还是要借此机会,亲眼确认明月的状况,甚至……验证那些流言?
压力并不仅仅来自朝堂。
这一日,宫中丽贵妃竟亲自派人送来名贵药材与补品,说是慰问靖王与王妃劳苦功高。前来送赏的,是丽贵妃身边最得力的掌事太监,态度看似恭敬,言语间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贵妃娘娘听闻王妃凤体欠安,甚是挂念。特意命奴才送来这株百年雪参,乃是大内珍品,最是滋补元气。”太监尖细的嗓音在花厅回荡,目光却似有似无地瞟向听雪轩的方向,“娘娘还说,太庙祭告乃国之大事,王妃若届时凤体仍未能痊愈,怕是……于礼不合,也易惹人非议啊。”
萧景珩端坐主位,面无表情地听着,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他自然听得出这弦外之音——若苏明月不能出席,便是坐实了“不祥”、“病重”的流言,不仅之前的功劳可能被打折扣,更会授人以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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