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院后暖阁的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栖梧心头的寒意与沉甸甸的疲惫。刘姥姥安置在锦褥上,蜡黄干瘪的脸上透着死灰,每一次撕心裂肺的咳嗽都像破旧风箱在拉扯,震得瘦骨嶙峋的身体簌簌发抖。板儿跪在榻边,小手紧紧攥着姥姥枯枝般的手腕,脸上泪痕交错,红肿的眼睛里盛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无助。空气里弥漫着浓重药味和垂暮的衰败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前院的喧嚣早已平息,但无形的硝烟似乎更加浓稠。栖梧立在后暖阁通往前院的雕花月洞门边,隔着垂落的珠帘,能依稀看到正厅里晃动的人影。冯紫英沉冷急促的指令、琥珀低促的回应、还有薛蝌对着数据板飞快的敲击声,如同绷紧的弓弦,不断抽打着紧绷的神经。城南“永固”厂…旧城改造区…刘姥姥和板儿那摇摇欲坠的柴房…史鼐那条毒蛇反扑的獠牙,会咬向哪里?她心乱如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姑娘,” 紫鹃捧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小心翼翼地走到刘姥姥榻边,声音带着不忍,“药好了…”
板儿立刻慌乱地起身想接,动作太大带翻了矮凳,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他吓得一哆嗦,脸色煞白地看向栖梧,像个犯了滔天大罪的孩子。
“无妨,板儿。” 栖梧连忙走过去,声音刻意放得轻柔,接过紫鹃手中的药碗,“我来吧。” 她坐到榻边,用银匙舀起黑褐色的药汁,轻轻吹凉,小心翼翼地喂到刘姥姥干裂的唇边。老人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认出是栖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挣扎着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更猛烈的咳嗽打断,暗红的血沫溅在栖梧月白的袖口上,如同雪地点落的红梅。
“姥姥!” 板儿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扑上去紧紧抓住姥姥的手,眼泪大颗大颗砸落。
栖梧心头猛地一抽,手上却稳如磐石,强迫自己镇定:“没事,板儿,姥姥会好的…慢慢喝…” 她强忍着鼻尖的酸涩,继续一勺一勺地喂药。每一勺都如同扛下千斤重担。这药,不过是杯水车薪,吊着老人油尽灯枯的最后一点游丝罢了。贫病交加,无力回天。这冰冷的现实,比昨夜暖阁外的刀光剑影更让她感到无力。
北静集团送来的那个华贵提盒,被琥珀安置在案几上,镶金嵌玉,静静散发着无声的压力。参茸固元汤…野灵芝…价值连城,却救不了眼前这垂死的老人。这世间的残差与残酷,在小小的梨香院后暖阁里,被放大得如此刺目惊心。
就在这时,前厅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紧接着是冯紫英一声短促而震惊的低吼:“什么?!”
栖梧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站起身,将药碗塞给紫鹃,几乎是冲到了珠帘前。
“冯大哥!” 薛蝌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穿透了帘幕,“厂区外围红外热成像捕捉到局部异常高温点!正在急剧扩散!位置…位置就在废弃特种水泥存储罐区!现场兄弟回报,空气中…有轻微刺激性气味!”
特种水泥存储罐区!异常高温!刺激性气味! 栖梧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昨夜冯紫英的推测瞬间在脑中炸响——史家要用一场更大的“意外”来转移视线!而特种水泥在特定条件下分解产生的高热足以引发爆炸!罐区紧邻着尚未完全疏散的低矮棚户区!那些和板儿、刘姥姥一样的贫苦人家!
“立刻通知消防!最高级别响应!疏散!强制疏散所有人员!快!” 冯紫英的声音如同淬了火的钢刀,带着斩钉截铁的杀伐,“夜枭组全体都有!目标永固厂罐区!不惜代价,阻止升温源头!防止爆炸!快!”
急促的脚步声、通讯器的嘶吼、沉重的大门开关声瞬间在前厅炸开!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栖梧!爆炸…棚户区…无数无辜的生命…
“不——!” 一声凄厉破碎的嘶喊,猛地从她身后传来!
栖梧骇然回头!
只见紫檀木榻上,贾瑛竟不知何时坐了起来!他一手死死捂住心口温玉髓心嵌入的位置,脸色惨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细密的汗珠瞬间布满俊美的脸庞!那双刚刚恢复几分神采的凤眸,此刻赤红一片,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剧痛、狂怒与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惊悸!
“瑛哥哥!” 栖梧魂飞魄散,扑到榻边!
贾瑛置若罔闻!他的目光穿透虚空,仿佛看到了极其骇人的景象!剧烈的喘息从他胸腔里挤出,带着血腥气!温玉髓心在他掌心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光华,仿佛要挣脱血肉束缚!与他紧密相连的契约另一端,那无形的纽带骤然绷紧到极致,传来一种濒临破碎的尖锐刺痛!
“城南…罐区…火…要炸了!” 他从齿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每一个字都浸染着巨大的痛苦和惊惧!那不仅是感知,更像是契约共享的、源自宝钗冰髓本源的冰冷示警!是契约者之间生死关头最直接、最惨烈的灵魂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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