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边冰冷的泥水裹着枯叶和碎石,黏腻地沾满了清虚子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他佝偻着身体,蜷缩在一片狼藉的湿地里,像一只被顽童撕碎了翅膀、丢弃在阴沟里的枯叶蝶。曾经那双蕴藏万古星空、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空洞得如同被挖去了眼珠的窟窿,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和彻底碎裂后的死寂。
“嗬…嗬…”
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浑浊的泪水混合着泥浆和尚未干涸的血痕,在他灰败的脸上冲出几道丑陋的沟壑。他那枯瘦的、曾执掌无上剑意的手指,此刻正死死地、神经质地抓挠着自己灰白散乱的头发,仿佛要将某种深植于灵魂的烙印和屈辱,连同头皮一起撕扯下来。
“不…不是…我的…不是我的剑…” 断续的、破碎的音节从他剧烈颤抖的嘴唇间挤出,混乱不堪,毫无逻辑。他时而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某个虚无的点,那里仿佛残留着叶小机灵指尖划出的、那道纤细却又玄奥到致命的淡青色云纹轨迹,眼神惊恐得如同见了世间最可怖的妖魔。“线…线!不要画线!!” 他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尖叫,双臂胡乱地在身前挥舞驱赶,仿佛那无形的“线”正在切割他的神魂。
时而又猛地低下头,将脸死死埋进冰冷的泥浆里,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我的剑…我的道…空了…全空了…嗬嗬…画没了…被偷走了…” 他枯槁的手指痉挛着插入泥水中,抓挠着,试图抓住什么早已消散无踪的东西,指甲翻裂,渗出暗红的血丝也浑然不觉。
道心崩毁!神魂重创!
数百年苦修凝聚的剑道本源被蛮横剥离,如同抽走了他赖以生存的脊柱。更致命的是,那剥离之物,竟被一个他视为蝼蚁的小贼,以一种近乎儿戏的方式随手“画”了出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败北,这是对他毕生信念、对他尊为神圣的“云篆天痕”最彻底的亵渎和践踏!
他清虚子,青云宗太上长老,化神期大能,如同永恒星辰般照耀宗门的存在…此刻,像一个被玩坏后丢弃的破布娃娃,在泥泞中抽搐、呓语、崩溃。
“啧,真埋汰。” 叶小机灵嫌弃地撇撇嘴,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浑浊的水洼,手指上残留的那一缕微弱清光让他心有余悸,脑仁还在隐隐作痛。“老大,你这‘玩具’劲儿也太大了点吧?差点给我脑袋撑爆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没好气地抱怨。
王铁柱庞大的身躯挪动了一下,避开清虚子胡乱抓挠的方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那个被他生生踩塌的巨大深坑,又看了看远处崩塌粉碎的山壁,瓮声瓮气地总结:“这个老蚊子,劲儿大,拍起来动静也大。老大,俺饿了,刚才那烤腿还没吃上呢。” 他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咕噜声,目光已经不受控制地飘向篝火堆旁那只被灰尘和碎石掩盖了一半的、焦糊的野兽后腿。
李逍遥正蹲在昏迷的狗蛋旁边,指尖好奇地戳了戳小家伙圆滚滚、依旧在微微颤抖的肚皮。刚才狗蛋那声尖锐到变调的“咕啾啾”嘶鸣和爪子上一闪而逝的奇异光点引起了他的兴趣。“奇怪的小东西…”他嘀咕着,听到王铁柱的话,随意地挥挥手:“吃吃吃,就知道吃。”他站起身,嫌弃地扫了一眼在泥水里打滚、状若疯魔的清虚子,又看看一片狼藉、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山谷。
“这地方风水坏了,晦气。”李逍遥下了结论,语气带着点任性,“走走走,找个干净地方重新烤。老二,拎上那条腿,老三,看看还有啥能用的零碎,打包!”
“得嘞!”叶小机灵瞬间来了精神,无视地上那个仍在崩溃的“老蚊子”,身影如电般在废墟里穿梭。他精准地从碎石下翻出几个还没完全破损的储物袋(主要是之前青云宗弟子和疾影长老的“贡献”),又从倒塌的山壁缝隙里抠出几块闪着微光的矿石,动作麻利得令人发指。
王铁柱则如蒙大赦,大步流星走到篝火边,大手一抄,将那只沾满灰尘、边缘焦黑的巨大兽腿像拎小鸡仔一样拎了起来,也不嫌脏,咧嘴憨笑:“有肉!嘿嘿!”
李逍遥弯腰,将依旧昏迷但身体不再剧烈抽搐的狗蛋捞起来,随意地揣进自己宽大的衣襟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他最后瞥了一眼泥水中那个彻底沦为背景板的清虚子,仿佛只是看到了一堆碍眼的垃圾。
“走了。”他懒洋洋地招呼一声,抬腿就朝着山谷外走去,步履轻松,仿佛刚才经历的不是一场化神级别的生死对决,而是一场微不足道的饭后遛弯。
叶小机灵紧随其后,王铁柱扛着比他小不了多少的焦糊兽腿,像扛着一座肉山,咚咚咚地跟上。
三人一宠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崩塌山谷的出口处,只留下满地狼藉,以及溪边泥水里,那个时而癫狂嘶吼、时而无声呜咽、彻底沉沦在自我毁灭沼泽中的青云太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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