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的笑声还在撕扯着耳膜,孙悟空却觉得那声音突然远了。
他望着门楣七只眼睛里翻涌的幻象——花果山的猴子们把桃子塞进他手心时,毛茸茸的爪子还沾着晨露;牛魔王烤鹿腿时铁扇公主总拿蒲扇拍他后背,说烟火气熏坏了新绣的石榴裙;禺狨王翻书时总爱用食指关节抵着下巴,书页哗啦响得比蝉鸣还轻;杨戬第三只眼闭合时,眼尾那道淡疤会随着笑纹皱起来,像片被风吹折的柳叶。
"好看么?"黑雾里突然滚出句沙哑的询问,混着锈铁味钻进鼻腔。
孙悟空摸了摸腰间的补天石碎晶,碎晶贴着皮肤发烫,烫得他想起五百年前在女儿国,小徒弟们偷偷在他靴底塞的桃花。
那时他嫌麻烦随手扔在门外,此刻那朵桃花正凝在门阶上,花瓣边缘泛着黑,像被火烤焦的回忆。
"好看。"他应得干脆,指腹碾过金箍棒上的云纹。
云纹里沉睡着当年菩提祖师刻下的法咒,此刻正顺着掌心往血管里钻,像一群被惊醒的萤火虫。"但这些都是假的。"他提高声音,故意让每个字都撞在门楣的青铜上,"花果山的猴子现在该在帮土地公种人参果,铁扇嫂嫂的石榴裙早被红孩儿拿火尖枪戳了三个洞,禺狨王的书斋上个月进了耗子,他正满三界找猫呢——至于小杨..."他侧头看向杨戬,后者第三只眼的金光正像被风吹的烛火般摇晃,"你第三只眼要是真能闭,早八百年前就闭了。"
杨戬的刀尖微微下垂。
他能感觉到第三只眼里的天道印记在发烫,以往扫描时那种清晰的"应该"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混沌之力缠成的乱麻。
每根麻线都在说:危险,退。
可他望着孙悟空被金光映亮的侧脸,突然想起五百年前在灌江口,这只猴子蹲在他的哮天犬背上啃狗肉包子,说"天道要是总让你做不想做的事,那要它何用"。
"里面的混沌之力在扭曲感知。"他压下喉间的发紧,刀尖转向门内,"但本源波动确实指向这里。"话音未落,镇元子的天地宝鉴突然"当"地一声,镜中血字开始流淌,像活过来的蛇:"他在等你,用你的骨,补我的缺。"
"女娲前辈。"孙悟空转身,补天石碎晶在他掌心裂开第三道缝,金光却顺着指缝漏出来,在地上投出朵极小的莲花,"这门,得开。"
女娲的指尖抚过碎晶上的裂痕。
她能听见碎晶里传来的轻响,像极了上古时补天炉里熔浆沸腾的声音——当年她就是用这样的碎晶,把混沌本源封进这石猴体内的。"它在怕。"她轻声说,碎晶的光映得她眼底发亮,"怕我们看见门后的真相,怕你记起被封印的记忆。"她抬起手,袖口滑下,露出腕间缠着的七色丝线,那是当年补天时剩下的最后一缕。
咒语从她唇间溢出,不是佛道两界的法诀,而是比开天辟地更古老的震颤。
幽冥之门的青铜纹路突然泛起涟漪,七只眼睛同时闭合,门内的黑雾像被抽走了主心骨,翻涌的速度慢了下来。
牛魔王的混铁棍"当啷"砸在地上,他踉跄两步,捂住额头闷吼:"俺...俺刚才好像看见铁扇那婆娘举着芭蕉扇要抽我!"
"是幻阵松动了。"禺狨王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手掌按在他后颈。
作为三界监察使,他能看见牛魔王魂魄上缠着的黑丝,此刻正随着门的开启寸寸断裂。"稳住,牛兄。"他的声音像浸了凉水的玉,牛魔王粗重的喘息渐渐平顺,混铁棍重新被握紧时,棍身上的焦痕淡了些。
"开了。"女娲的指尖渗出血珠,七色丝线突然绷直,化作七道光钉进门槛。
幽冥之门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向两侧退去。
门内的黑暗不再是吞噬一切的深渊,反而像被掀开了盖头的新娘,露出些微轮廓——有青铜柱子的影子,有石阶的棱角,最深处似乎有团光,像被压在深海里的月亮。
孙悟空的混沌本源烧得他心口发疼,那疼里却裹着甜,像久旱的土地终于触到了雨。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门内的光在共鸣,一下,两下,像在对暗号。"跟紧。"他回头,金箍棒点地,云纹里的金光窜起来,在众人脚下连成锁链状的光带,"这里的空间法则被混沌改过,走散了就难寻。"
杨戬的第三只眼突然剧烈震颤,他一把抓住孙悟空的胳膊:"等等!
门内的本源波动...在模仿你的心跳。"
"所以才要进去。"孙悟空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掌心的碎晶烫得杨戬缩了下手指,"它模仿得再像,也不是真的。"他迈出第一步,靴底碾碎了那朵黑雾凝成的桃花,碎成齑粉的桃花里,竟飘出一缕极淡的桃香,是女儿国春天里该有的味道。
门内的光突然亮了些,众人这才看清,黑暗中若隐若现的不只是影子——青铜柱子上刻满了七十二道刻痕,每道刻痕都泛着银芒,像被风吹动的经幡;石阶延伸向深处,尽头有座高台,台顶似乎立着什么,被黑雾遮得严实,只能看见个轮廓,像...像尊被打碎又拼起来的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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