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庄地动的余波尚未平息,京城乃至整个天下的震动却才刚刚开始。
数日后,紫宸殿。
往日庄严肃穆的大殿此刻如同炸开的油锅。龙椅上的天子面色铁青,手指死死攥着龙头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御阶之下,户部尚书须发皆张,几乎是捶胸顿足,声音带着哭腔:“陛下!空空如也!国库、内帑、乃至各州府应急的银库,几乎被抽调一空!三千七百万两白银!整整三千七百万两啊!就这么……就这么化为乌有了!”
他手中高举着一份烫金的、仿佛还带着灼热温度的奏折,那是钦天监正陆昭然呈上的“喜报”——“玄甲灵枢阵”大成,成功于皇庄地脉深处构筑防煞护盾,可保京师乃至中原腹地暂免于天地异煞侵蚀。
喜报的代价,是几乎掏空了一个鼎盛王朝的银根。
“陛下!”一位御史大夫扑出臣列,声音尖锐,“陆昭然狂妄悖逆,罔顾圣命,擅行险法!其罪当诛!还有工部、户部协同之人,皆应严查!三千七百万两白银,足以支撑三场北伐!足以赈济十路大灾!如今竟换得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护盾’,谁知是真是假!谁知是不是他陆昭然中饱私囊,编造出的弥天大谎!”
“臣附议!” “臣弹劾陆昭然祸国殃民!” “陛下!此例一开,国将不国啊!”
弹劾、攻讦、质疑之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殿顶掀翻。庞大的文官集团在这一刻显示了惊人的统一,他们或许派系不同,政见不合,但在“白银”这件事上,触动了他们最根本的利益与认知。无人见过那“煞”,但白银的消失,却是实实在在的痛楚。
龙椅旁,侍立的大太监冷汗涔涔,小声提醒着天子息怒。
就在一片混乱中,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声音穿透了喧嚣。
“陛下,臣,陆昭然,有本奏。”
满殿顿时一静。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殿门。
陆昭然一身洗得发白的钦天监官袍,步履平稳地走入殿中。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显然几日未曾安眠,但背脊挺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坦然。他手中捧着一方玉盘,盘中盛放着一块看似普通的灰黑色石头。
他无视两侧投射来的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径直走到御阶之下,躬身行礼。
“陆昭然!你还有脸上殿!”户部尚书气得浑身发抖。
陆昭然缓缓直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群臣,最终落在天子身上:“陛下,诸公,‘玄甲灵枢阵’已成,护盾已开。其所耗甚巨,臣万死难辞其咎。然,白银并非化为乌有,而是以其‘镇煞导灵’之性,融于地脉,构筑屏障。此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
“荒谬!”一位老臣厉声打断,“一块石头,几句空言,就想抵销三千七百万两白银?陆昭然,你欺君罔上!”
陆昭然并不争辩,只是将手中玉盘微微举起:“此石乃皇庄地脉深处取出,昨日之前,其煞气浓郁,触之如冰刺骨。而今——”
他话音未落,猛地将那块石头向身旁一根蟠龙金柱掷去!
“大胆!” “护驾!”
惊呼声中,那石头撞在金柱上。
没有预想中的煞气四溢,没有腐蚀,没有异响。石头“啪”的一声轻响,弹落在地,滚了几滚,安静不动。那根金柱毫发无损。
陆昭然俯身拾起石头,再次高举:“诸位大人可遣人查验,此石之内,煞气已十去八九,仅存残余。这便是护盾之力!它无法被凡眼所见,却无时无刻不在抵御消弭地脉深处涌出的异煞!若无此盾,假以时日,煞气透出地表,侵蚀的将非金铁,而是草木、水源、乃至人心!届时,瘟疫横行,粮食绝收,人心癫狂,恐非白银所能衡量!”
他目光灼灼,看向龙椅上的天子:“陛下,臣知罪。然国之存续,重于泰山。白银乃国之血脉,岂容轻动?然若身躯将腐,留血何用?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阵之效!若护盾有假,或于国无益,臣甘受凌迟之刑,九族无怨!”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群臣看着那块看似普通的石头,又看看一脸决然的陆昭然,一时间竟无法反驳。他们不懂什么异煞、地脉,但那块石头的变化,以及陆昭然赌上一切的姿态,带来了一种沉重的、无法忽视的真实感。
天子死死盯着陆昭然,胸膛剧烈起伏。良久,他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陆卿……暂且收监,待查。” “着内阁、户部、工部,即刻盘查天下银库,评估度支,拟出应对章程。” “钦天监……由副监暂领,持续监测皇庄地脉及护盾状况,每日一报,不得有误!”
他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他只是用最帝王的方式,将一场滔天风波,强行压了下去。
但所有人都知道,震动已然发生。国库的空虚是事实,陆昭然的疯狂也是事实。帝国的根基,似乎因这个执着于星空与地脉的术士,而发生了微妙而危险的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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