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深处,永恒的幽暗被石髓牦油脂的余烬染成一片暗红。黎童盘坐在冰冷的石面上,小小的身躯如同风化的磐石,纹丝不动。稚嫩的脸庞上,汗水早已干涸,留下一道道泥污的沟壑。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惊惶与悲伤,此刻被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所取代。
丹田气海处,那点微弱的暖意,经过无数次意念的凝聚与引导,终于不再如风中残烛般飘忽。它变得凝实、沉甸,如同在浩瀚虚无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每一次悠长的吸气,周遭那混合着腐朽与奇异生机的温热气息,丝丝缕缕被纳入体内,汇入那盏灯火,使之光芒稍盛;每一次绵长的呼气,意念中残存的杂念如同灰尘般被缓缓拂去,心神愈发澄澈空明。那灼痛经脉的狂暴热流,已驯服为一股温顺而坚韧的暖流,笨拙却执着地沿着一条模糊的轨迹——一条由怪人那冰寒气息强行“刻印”在他意识深处的最简单路径——缓慢运转。
这运转艰涩无比,如同幼童推动沉重的石磨。意念稍有松懈,暖流便停滞不前;心神稍一浮动,路径便模糊不清,暖流立刻在岔道乱窜,带来熟悉的针扎刺痛。每一次刺痛,都让黎童的小脸瞬间绷紧,牙关紧咬。然而,背后那根无形的、冰冷严厉的“鞭子”带来的恐惧,以及内心深处那份对掌控力量的微弱渴望,支撑着他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重新开始。
角落里,巨兽阿毛庞大的身躯随着悠长深沉的呼吸缓缓起伏,如同沉睡的火山,蕴藏着磅礴的生命力。黎童偶尔从入定中分出一缕心神,感知到那片沉浑的气息,竟隐隐感到自己丹田那点微弱的气团,似乎与之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仿佛星辰感应着遥远的太阳。
石室顶端的阴影里,怪人倒悬的身影如同一尊凝固的石雕。浑浊的眼珠透过垂落的乱发缝隙,落在下方那沉浸于笨拙修行中的小小身影上。癫狂戏谑之色早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苛刻的审视。他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仿佛在掐算着什么。当看到黎童又一次因气息走岔而眉头紧锁、冷汗渗出时,他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蠢材!榆木疙瘩开了窍,里面还是木头渣子!”他无声地咒骂着,眼底深处那丝烦躁却悄然淡去一丝,一丝极其隐蔽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专注悄然浮现。他枯瘦的身躯微不可察地调整了一下角度,仿佛要将下方那微弱的气息流转看得更真切些。
千里之外,沧澜剑庐废墟。残阳如血,鸦声凄厉。
昔日威震幽燕的武林名门,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焦黑的梁木如同指向苍穹的枯骨,无声控诉着那夜的惨烈。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血腥气,以及一种更加令人作呕的、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流云剑”柳随风与“寒梅剑”林婉清并肩立于废墟中央,身后是十余位神色凝重的武当、峨眉弟子。众人脸色铁青,目光扫过遍地狼藉,眼中皆是沉痛与难以遏制的怒火。断折的兵刃、凝固发黑的血迹、散落的肢体残块…无不昭示着那场屠杀的疯狂与灭绝人性。
“好狠的手段!”林婉清声音冰冷如刀,指尖因用力握紧剑柄而发白,“杀人不过头点地,此等酷虐,已非江湖仇杀,简直是魔道行径!”
柳随风蹲下身,用剑鞘拨开一片焦黑的瓦砾,露出下方一小滩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紫色粘稠液体。他用指尖沾了一点,凑到鼻尖嗅了嗅,眉头瞬间锁死:“血中带毒!这甜腥气…是‘腐心蚀骨散’的味道!此毒阴狠歹毒,中者如万蚁噬心,痛不欲生,最终五脏溃烂而亡!江湖中,擅用此毒者…”
“五毒教!”林婉清眼中寒光爆射,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名字。
“不错!”柳随风站起身,面色凝重如水,“毒伤并非致命主因,更像是…折磨。而且,”他指着几处被利刃劈开的焦木和墙砖,“这些切口阴狠刁钻,绝非中土刀法路数,倒像是…关外金人惯用的弯刀!再结合慧明师弟发现的玄铁指环残片…”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殷破岳勾结金人已是铁证,如今看来,这灭绝人性的屠杀,竟还有五毒邪教的影子!”
“五毒教…”林婉清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并非恐惧,而是极致的愤怒,“这帮藏身苗疆、行事诡谲、以毒害人的邪魔歪道!竟也敢踏足中原,搅入这滔天血案!他们与金人、与殷破岳,又是什么勾当?”
“无论何种勾当,此仇不共戴天!”柳随风猛地一挥手,眼中杀意凛然,“黎师兄的血,不能白流!武当、峨眉,与沧澜世代交好,此仇必报!传令下去,仔细搜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特别是五毒教的痕迹!务必揪出这群魑魅魍魉!”
众弟子轰然应诺,立刻分散开来,在废墟间更加仔细地搜寻。有人翻检残骸,有人查验血迹,有人拓印兵器痕迹。气氛肃杀凝重。
嵩山少室,戒律院禅房。
油灯如豆,映照着慧明和尚刚毅而憔悴的脸庞。他盘膝坐在蒲团上,对面是面色沉凝的了空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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