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死寂。 意识仿佛沉在万载玄冰的湖底,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更沉重的黑暗拖拽回去。碎裂的骨骼,撕裂的经脉,以及丹田那片被彻底搅烂、如同风暴过境的废墟…无处不在的剧痛是唯一的感知。
“……心脉微如游丝,百骸如枯木槁灰…丹田崩毁,气海溃散…更有数股异种邪力盘踞噬魂…竟还能存一缕生机不灭…怪哉…”
一个清泠平和,如同幽谷泉流的声音,断断续续,穿透厚重的黑暗,落在黎童濒临熄灭的意识边缘。这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不似沈青鸾的冰澈孤高,也无凌雨潇的狡黠灵动,而是一种阅尽生死的淡然与专注。
“此子命格…硬得硌手。”另一个略显苍老、带着浓重乡音的声音接话,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丫头,你当真要救?悬壶谷的‘九死还魂针’可金贵得很,用在这来历不明的半死人身上,万一救不活,谷主那边…”
“枯荣有道,死生一线。”那清泠的女声打断道,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命不该绝,遇上了我。药伯,备针,取‘玉髓续脉膏’与‘百草回魂汤’三沸药渣调和为引。”
“唉…拗不过你…”苍老声音叹息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紧接着,黎童模糊地感觉到,一只微凉、干燥、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手掌,轻轻覆在他冰冷刺骨的额头上。一股温润平和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地透过掌心,缓缓注入他几乎冻结的识海。
这股暖流所过之处,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迎来了甘霖,濒临溃散的意识碎片被温柔地聚拢、安抚。那深入骨髓的冰冷与撕裂灵魂的剧痛,竟被这奇异的暖意暂时隔绝开一丝缝隙!
黎童残存的意念,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艰难地寻着这暖流的源头,试图睁开眼睛。
视野模糊晃动,如同隔着一层浑浊的冰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简陋的茅草屋顶,几缕天光从缝隙中漏下。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混杂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他微微转动眼珠。 一个素净的身影正俯身忙碌着。
女子身着洗得发白的靛青葛布衣裙,没有任何纹饰,朴素得如同山野间的村姑。长发用一根打磨光滑的枣木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散落颊边,衬得侧面轮廓柔和清隽。她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眉目不算绝色,却有一种山间清泉般的纯净与温润,此刻专注的神情让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光晕。
她正用一块干净的粗布,蘸着某种温热的、散发着奇异草木清香的药液,极其轻柔地擦拭着黎童肩胛处那道狰狞发黑、深可见骨的戮神钉伤口。动作专注而稳定,指尖偶尔拂过伤口边缘,带着一丝奇异的、仿佛能安抚伤痛的韵律。
似是感应到黎童的注视,女子抬起头。
那是一双极为澄澈的眼睛,如同秋日晴空下未经污染的山涧湖水,清澈见底,坦荡平和,没有丝毫沈青鸾的冰冷疏离,也无凌雨潇的狡黠探究。她看着黎童艰难睁开的眼睛,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极淡却温暖的弧度。
“醒了?”她的声音如同刚才意识中所闻,清冷平和,“别动,也别试图运气。你体内经络如同被飓风刮过的蛛网,丹田更是…一团糟。乱动乱想,只会死得更快。”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信服力。
“你…是…”黎童喉咙干涩嘶哑,挤出两个字都如同刀刮。
“苏无垢。”女子报出名字,将手中沾满污血的布巾放入旁边盛着清水的瓦盆,荡开一片浑浊。她从身旁一个半旧的藤编药篓里取出一个扁平的檀木盒,打开盒盖,里面是数十根长短不一、细若牛毛、闪烁着温润玉色的长针。“悬壶谷弃徒,一个采药治病换酒钱的野郎中。”
悬壶谷?黎童心头微震。传说中隐世千年、医术通玄却极少入世的医道圣地?眼前这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朴素如同村姑的女子,竟是悬壶谷的人?
苏无垢似乎看穿他所想,淡然道:“弃徒而已,莫要指望太多。救你,只因你倒在我采药的必经之路上,挡了我的道,又还没死透。悬壶谷的规矩,见死不救,有违自然枯荣之道。”她一边说着,一边捻起一根最长的玉针,指尖萦绕着淡淡的青色气流,针尖在篝火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毫光。
“药伯,定住他百会、膻中、关元。”她头也不回地吩咐。
那个被称作药伯、须发皆白、穿着同样朴素葛衣的老者应了一声,枯瘦的手指快如闪电,在黎童头顶、胸口、小腹三处要穴轻轻一拂。黎童只觉身体微微一麻,如同被无形绳索捆缚,彻底失去了对躯体的控制,只剩下眼睛还能转动。
“九死还魂第一针——‘春回’。”苏无垢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肃穆。她凝神静气,澄澈的眼眸中只剩下那根玉针和黎童的身体。手腕轻抬,针尖带着一缕柔和的青芒,如同春日枝头探出的第一点新绿,精准无比地刺入黎童心口正中的膻中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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