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青石板路,在二十载春秋的风雨冲刷下,愈发光滑圆润。镇西头的“张记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依旧,只是挥锤的人,已从当年的壮汉二牛,变成了他半大的儿子张小锤。铺子门口,当年那个摇着蒲扇、看着夕阳的“王铁匠”,却仿佛被时光遗忘,容颜依旧,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沉淀了更深的岁月痕迹。
二十年,对修真者而言,不过弹指一瞬。但对凡尘小镇而言,已是沧海桑田。
王峰坐在那张熟悉的小板凳上,蒲扇轻摇。他看着对面的米铺,掌柜已换成了当年跑堂的小六子,他蓄起了胡须,眼角有了皱纹,正和客人讨价还价。布庄的老板娘早已作古,如今是她儿媳当家,铺子里挂的花布颜色更鲜亮了些。茶馆的说书先生换了好几茬,如今讲的是“新朝开国”的故事,听客里多了不少生面孔。
街角当年为糖打架的小女孩,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娘,挎着篮子匆匆走过,眼角眉梢带着生活的疲惫。那个抢糖的屠户,腰背微驼,吆喝声也不如从前洪亮。张铁匠的坟头草,早已枯荣了二十回。翠花前年染了风寒,没能熬过冬天。二牛沉默了许多,鬓角染了霜色,打铁时锤声沉闷。
唯有王峰,依旧是二十年前的模样。高大挺拔,面容英挺,眼神沉静,岁月仿佛在他身上停滞了。这异样,在最初几年尚不明显,但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成了小镇居民心照不宣的秘密,也成了茶余饭后悄然议论的话题。
“王铁匠……咋一点不见老呢?”
“是啊,你看二牛都老了,他还跟当年一个样……”
“该不会……是山里的精怪吧?”
“嘘!别瞎说!王铁匠是好人!帮了咱多少忙!”
“可这也太邪门了……”
……
议论声虽小,却逃不过王峰敏锐的感知。他依旧每日打铁,帮街坊修补器物,偶尔指点张小锤打铁的手艺。张小锤这孩子,眉眼像他娘翠花,性子却像二牛,憨厚老实,学手艺也认真。王峰待他如子侄,倾囊相授。
然而,那异样的目光,终究是越来越多。二牛看他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敬重,渐渐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和敬畏。张小锤懵懂,却也偶尔会问:“王爷爷,您为啥不老啊?”(张小锤一直以为王峰是爷爷辈)
王峰心中明了。红尘炼心,重在融入与体悟,而非惊世骇俗。他这“不老”的容颜,已成了小镇的异类,打破了凡尘的平衡,也干扰了二牛父子的平静生活。是时候离开了。
这一日,秋意渐浓,落叶纷飞。王峰打铁时,动作忽然一顿,眉头微蹙,手捂胸口,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王叔!您怎么了?”二牛见状大惊,连忙放下锤子扶住他。
张小锤也吓坏了:“王爷爷!您别吓我!”
“没……没事……”王峰摆摆手,声音虚弱,“老毛病了……歇会儿就好……”
他步履蹒跚地走回自己那间小屋,躺在床上,气息微弱。二牛请来了镇上的老郎中。老郎中把了脉,眉头紧锁,摇头叹息:“脉象虚浮无力,气血枯竭……唉……油尽灯枯之象……怕是……时日无多了……”
消息传开,街坊邻居纷纷前来探望。看着床上那面色灰败、气息奄奄的“王铁匠”,再想想他二十年来对小镇的付出,众人无不唏嘘落泪。
“王铁匠……多好的人啊……”
“老天爷不长眼啊……”
“二牛,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王峰躺在床上,神念微动,体内法力悄然运转,模拟着气血枯竭、生机断绝的假象。他气息愈发微弱,眼神涣散,口中喃喃低语,如同梦呓:“二牛……小锤……好好……过日子……别……别想我……”
二牛跪在床边,握着王峰冰凉的手,这个憨厚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王叔!您别走!您不能走啊!”
张小锤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王爷爷!您别死!”
三日后,一个阴冷的清晨。
“爹!爹!不好了!王爷爷……王爷爷他……没气了!”张小锤带着哭腔冲进二牛的房间。
二牛猛地坐起,冲到王峰床边。床上的人,双目紧闭,面色青灰,气息全无,身体冰凉僵硬。
“王叔——!”二牛发出一声悲恸的嘶吼,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消息传开,整个青石镇都笼罩在悲伤之中。张记铁匠铺挂起了白幡,哀乐低回。街坊邻居自发前来帮忙,为这位“不老”的铁匠操办后事。大家凑钱买了一副上好的柏木棺材,将王峰的“遗体”入殓。
出殡那日,秋雨绵绵。二牛披麻戴孝,捧着灵牌,张小锤打着幡,走在队伍最前面。街坊邻居们跟在后面,抬着沉重的棺木,一路沉默地走向后山坟地。雨水打湿了人们的衣衫,也模糊了视线。
“王铁匠,一路走好……”
“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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