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原郡,幽深的地穴。
银色藤蔓缠绕的永生茧,表面的光芒已黯淡下去,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的星辰。藤蔓似乎也失去了些许活力,显得有些萎靡。然而,在茧内那模糊的人形轮廓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淡金色光芒,却并未熄灭。
它轻轻地、如同疲惫心跳般,跳动了一下。
这一次的跳动,不再仅仅是感应。它清晰地“捕捉”到了那陨落于渭水之畔的巨大残骸中,散发出的、熟悉而冰冷的丑山族辐射波动。同时,它也“听”到了,在那残骸深处,一些微弱的、如同金属昆虫摩擦般的信号噪音,正断断续续地、顽强地穿透厚重的熔岩和扭曲的金属板,向深空发送着最后的坐标信息…
茧内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旅人,在无边的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守护的旅程,远未结束。星辰的豺狼,已留下了新的爪痕。而它,亦将再次苏醒。
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熔化的铜盘,沉甸甸地压在河西走廊西端荒凉的地平线上。残存的光线被嶙峋的雅丹地貌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千奇百怪的风蚀岩柱上涂抹出浓重而狰狞的紫红与暗金。风,是这片死寂之地唯一的主宰,它不知疲倦地呜咽着,卷起干燥的砂砾,抽打在裸露的岩石和稀疏、枯黄的骆驼刺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大地干渴的叹息。
一支队伍,在这片被风沙磨砺了千万年的荒原上,艰难地蠕动着。十几匹骆驼和几匹瘦骨嶙峋的马,皮毛上沾满了厚厚的尘土,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它们低垂着头,鼻孔喷着粗重的白气,沉重的蹄子每一次抬起落下,都显得异常吃力,在松软的沙砾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足迹。坐在驼峰间和马背上的人,同样被风沙染成了土黄色,破旧的皮袄难以抵御戈壁深处透骨的寒意,一张张面孔上刻满了疲惫、饥饿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悸。为首者,正是手持半截磨损严重、却依旧紧握的汉节——那是他身份和使命象征——的张骞。
他的脸颊深陷,颧骨高耸,嘴唇因干渴而布满裂口,渗出血丝。唯有那双眼睛,如同沙漠深处未曾干涸的泉眼,依旧燃烧着不屈的光芒,穿透风沙,执着地望向西方。十年!整整十年!从意气风发的郎官,到匈奴单于庭的阶下囚,再到如今这狼狈不堪的逃亡者。匈奴人的监视、苦役、诱惑、甚至以妻儿相胁,都未能磨灭他心中那个“凿空西域,联络月氏,共击匈奴”的信念。终于,趁着匈奴内乱,看守松懈,他带着忠诚的胡人向导兼副使堂邑父(甘父),以及十余名同样矢志不渝的随从,如同挣脱牢笼的困兽,一路向西,亡命奔逃。他们不敢走大道,专挑最荒僻、最险峻的路径,躲避着可能的追兵,也躲避着这片土地上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缺水、迷途、突如其来的沙暴,以及那些神出鬼没、比沙暴更凶残的沙盗。
水囊早已干瘪,轻轻摇晃,只能听到几粒沙子滚动的声音。食物的匮乏更是让每一分体力都在飞速流逝。饥饿如同冰冷的毒蛇,啃噬着每个人的肠胃,也啃噬着最后一点坚持的意志。
“大人…” 甘父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指向远处一片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狰狞的巨大风蚀岩林,“天快黑了…得找个能避风的岩窝…不然…不然这夜里的风,能把人冻成冰坨子…”
张骞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片岩林如同被天神遗弃的巨兽骸骨,参差错落,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他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好。” 每一个字都消耗着宝贵的力气。
就在队伍缓慢地朝着那片岩林移动时,距离他们数百步开外,一处孤零零矗立、形似断矛的灰黄色巨大风蚀岩柱顶端。
一个小小的、灰白色的身影,正静静地蜷伏在岩石的背风面。
正是司通。
它此刻的模样,与当年在漠北战场、在未央宫秘库中那个虽灵能枯竭却依旧不凡的“神兽”相去甚远。体型比寻常家猫还要小一圈,原本如同风暴云般涌动的灰白斑纹变得黯淡而杂乱,沾满了沙尘和干涸的泥点。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右前爪靠近腕部的位置,一道寸许长的伤口赫然在目!伤口边缘的皮毛纠结着暗红色的血痂,皮肉微微外翻,边缘泛着不健康的灰白,显然已经有些时日,却愈合得异常缓慢,甚至隐隐有溃烂的迹象。每一次微风拂过,带起的沙粒打在伤口上,都能引起它身体一阵细微的、难以抑制的颤抖。那双曾如同熔金般闪耀着智慧与力量的竖瞳,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显得有些浑浊,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扩大,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感。
灵能…彻底枯竭了。就像一口被彻底汲干的深井。它甚至无法像一只最普通的野猫那样,依靠微弱的生命能量来加速伤口的愈合。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消耗着它生命本源中最后一点微薄的储备。来自星辰深处的守护者,此刻与一只在戈壁滩上挣扎求生的流浪野猫,并无本质区别。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